《濠鏡春華》第十九回 歷劫衰萎方知意 戀棧榮華始問心
- 蓮生

- Jun 8,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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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pdated: Mar 10, 2021
話說沈魚不堪凌辱,加上自盡未遂,舊患未癒,又添新傷,昏迷了三日三夜,直到第四日晨,才勉強醒轉。環顧四週,空無一人,一陣山茶花香,撲面而來,教他一陣暈眩,分不清天南地北。究竟這是那兒?環視四週擺設,同端州舊居竟有幾分相似。
那沈魚摸索著起來,赤著上身,坐到鏡前,借著晨光,理好頭髮,卻不挽髻,由他散在肩頭。衹見鏡中人滿臉憔悴,面色蒼白,目無表情,才三十出頭,眉宇間卻見蒼老,不禁吐出四字:「死不足惜。」又見案前有把剪子,鬼使神差的握起,尖兒對準咽喉,正要刺將入去,又怕死了還弄髒人家地方,剪子抵在喉頭,硬是刺不下去。正是此時,聽的一聲叫喚:「魚兒!」
沈魚這才驚醒,發覺自己一身是傷,根本動彈不得。衹聽不遠處有把女童聲:「爹爹!那叔叔醒來了哩!」衹聽一聲推門,便是逸清急步入來,奔到沈魚床前。
未等逸清開口,沈魚輕聲道:「師叔⋯⋯咱家有負厚望⋯⋯」逸清道:「不礙事。傷天害理的事,成不了也罷。」輕嘆一聲又道:「魚兒,師叔對不住你⋯⋯若不是受人以小女性命相脅,咱家定不會⋯⋯」沈魚打斷他道:「師叔言重。好在走這一趟,咱家也學懂了些事兒。」便合眼不做聲了。
逸清著蕭潁去別處玩耍,親自斟茶與沈魚,又道:「魚兒,你師父臨終有書託我與你。」沈魚一聽師父,心頭又是一陣隱痛,急道:「師叔請取我來!」逸清與便他一封書,上書「愛兒沈魚親啟」。
沈魚見這六字,心下一凜,取出那書,衹見:「商舟奏阮,鏡海游魚。舐犢情深,不能盡訴。」正是師父字跡。沈魚隱約也曉得了,卻也不忍點破,便道:「師叔,咱家看不明白。」逸清道:「『沈』『沉』相通,魚兒可懂?」
沈魚猛地心頭一震,不禁自言自語一句:「莫非師父⋯⋯但我父母不是己過身了麼?」逸清衹道沈魚問他,便嘆道:「其實當年師姐同個佛郎機人私定終身,那洋人卻突然回鄉,自此再無音訊。你說一個黃花閨女,無端生了個孩兒,怎不教人笑話?於是一直未敢同你相認。他年年去香山澳碼頭,就是等你爹回來,衹可惜⋯⋯」沈魚接道:「衹可惜我爹再未歸來,後來他才不去了是麼?」逸清默默頷首。
那沈魚不過隨口一說,不料竟是真事。一直以來,他衹道自己同凱爾一般,是個十全十的洋人,隨著年歲漸長,冥冥中卻同漢人情難割捨,總不如凱爾豁達。本想著無親無故,原來至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忽然放聲大笑,繼而淚流滿面;念及多年所作所為,種種醜事,辜負沈鏡一番栽培,枉為人徒,更枉為人子。他自知時日無多,如何有顏面去見沈鏡?
突然一陣急促鈴聲,幾個衙差闖將入來,劈頭便問:「沈魚在這兒麼?」逸清還想借詞搪塞過去,那沈魚勉強起身道:「在。」便束手就擒。逸清還生怕沈魚供他出來,豈料沈魚竟道:「這位先生見我負傷,好心收留,他概不知情,帶我回去便是。咱家行將就木,不必連累別人。」
沈魚被押到衙門去,對劫標一事,一五一十,盡數招認。可問到烏香去向,那沈魚卻守口如瓶,任憑嚴刑逼供,依然不發一言。衙門眾人見他好生倔強,衹好將他收監,容後再說。幾個獄卒看他不順,心情不佳,一見他發病,就把他綁起來一頓鞭打。
沈魚身上雖痛,心中卻是釋然。這皮囊,遍體鱗傷也好,支離破碎也罷,如今還有那個珍視?師父已死,浮笙又不相往來,落雁那句「去死」,亦在他耳畔久久縈繞。他傷重如此,也挨不了幾日,不如早日同師父,如今該是娘親,重聚罷了。
話說昊天標行裏頭,那浮笙除了每十日送藥去逸清處,便在府上獨自神傷,日日魂不守舍,任若曉出盡法子逗他哄他,依然不屑一顧。這夜來了個不速之客,一身殺氣,劈頭便要見浮笙。
浮笙一見來者,正是久違情人,心中驚喜難耐,喚道:「師兄!」對方卻不由分說,抄起身旁一把木劍便刺向浮笙;衹見他身法似電,劍影如虹,完全不似有傷,瞬間便刺出十幾劍,縱使木劍無鋒,亦教浮笙勢難招架。
諸位或許不解,沈魚不是收監了麼?怎會身處昊天標行?還要從收監那時講起。沈魚日日教人虐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際,居然有人來保他出獄。衹見是個瘦削少年,著件鴉青斗篷,同那縣官一同入牢,一路有講有笑,行到沈魚牢前,見他半死不活,便道:「如今當家交代,若這廝肯賠貨道歉,劫標一事便一筆勾銷,權當一場誤會,也省了你們功夫。」
那官道:「少當家海量寬涵,衹是這廝劫的是朝廷貢品,如今貨還未尋回,咱家不好交差。」那少年笑道:「不打緊。咱家自有辦法,定不會害官老爺難做。」
那被稱作少當家的,便是昊天標行柳若曉。這日正好若霜笑天不在,其他人又各有各忙,正所謂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若曉早曉得到這日家中無人,便著人接沈魚出獄。
其實沈魚著緊的所謂烏香,不過是張浸過烏香的油紙,包著些普通草藥。沈魚遇見的幾個標師,皆是若曉使人假扮。既然是一場誤會,不過是小孩子捉弄人的把戲,官府怎還會追究?若曉到衙門賠了罪,罰了幾兩碎銀,便優哉游哉的,回家看大龍鳳。
眼見那兩人酣戰,若曉坐到一旁,一路削木,一路聽刀劍相交之聲,看似毫不在意,心中不禁暗喜。這場決戰,正是他一手策劃。探聽到沈魚要烏香救落雁,便故意放出風聲,引沈魚劫標,聘人將他打個半死;待沈魚就擒,再到獄中保他出來,著他同浮笙比武,若他贏了,便可保八詠樓周全;這沈魚性情剛烈,縱使他不顧自身,亦會顧同門安危,定必會同這浮笙酣戰一場,其時他幾時死,如何死,盡在他柳若曉掌握之中。衹要這沈魚一死,斷了浮笙念想,再想法子教這浮笙待他死心塌地,亦再不是難事。
衹見沈魚招招奪命,直取浮笙要害,那浮笙卻守得滴水不漏;沈魚招數縱使變化萬千,亦傷不了浮笙分毫。見絲毫逼不退浮笙,沈魚越發急進,劍招越來越快。又過了數十回合,浮笙不知是可憐他,還是真守不住,教他劍尖點中左肩,痛得後退了好幾步。沈魚見一招得勢,更是連消帶打,浮笙吃痛,亦反攻不得,衹好以守為攻。
突然沈魚劍勢一頓,浮笙見是機會,趁勢反撲,卻見沈魚面色有異,便收招退開幾步。沈魚衹覺後勁不繼,喘道:「你這劍法那個教的?」浮笙道:「當然是師兄你!」見沈魚面色發青,滿面冷汗,不顧那沈魚手執兵器,上前為他抹汗,隔著那手帕兒,悄然撫過他臉。
沈魚不做聲,倒不是由他放肆,而是無力反抗,垂首皺眉低喘,硬撐著立在原地。浮笙急問:「師兄可受了傷?」沈魚一把推開浮笙,怒道:「不關你事!」
若曉本想他贏回浮笙,但見浮笙從來就心不在己,一見了這沈魚,頓時旁若無人。又想自己待浮笙素來不薄,生怕他難過難受,這廝得浮笙鍾愛,卻棄之如敝履,煞費浮笙一片真心,更是對這二人好不妒恨,即刻又計上心來,望著那兩個,冷笑一聲,又削下一片木屑。
沈魚衹覺氣血上湧,險些吐出血來,卻不想失威於浮笙,硬是吞了下肚,又擺出個架勢道:「再來!今日定要分個高下!」浮笙道:「師兄!莫非我倆之間,果真難逃一戰?」沈魚厲聲道:「你我之間,早已毫無瓜葛!」浮笙淒然道:「好!若我死於你手,此生亦是無憾。」便取來兩柄鐵劍,一柄與那沈魚。
沈魚接過劍,望著面前舊愛,衹覺無比熟悉。原來多年來浮笙未變,變的衹是他自己。若當年未遇落雁,一路同這人雙宿雙棲,今日又是何等光景?
眼見那人劍拔弩張,自知不能在此時念舊,想起他教浮笙練武時,不慎跌傷,從此毀了一世前程,又怒意重燃,不由分說,一劍刺向浮笙面門。浮笙見他來勢洶洶,側身閃開,作勢回刺一劍。豈料沈魚方才衹是虛招,實招後發先至,直取他咽喉要害。
浮笙本就無心戀戰,眼見避無可避,便要教他刺穿咽喉,棄了鐵劍,欣然合眼。豈料劍尖碰到他喉結處,戛然而止。浮笙衹聽棄劍之聲,方才睜眼,衹見那沈魚身形一晃,勉強站穩,看也不看浮笙,反倒向若曉作揖道:「少當家,得罪。」
不等浮笙反應,沈魚轉身便發足狂奔,一路闖入野外密林,已不顧前頭有無去路。也不知奔了多久,沈魚腳步越發沈重,見已無人追來,終於不支,跪倒在地,咳了好幾口血,便倒在樹下。數月來新傷舊患,已將他折磨得不似人形;勉強挨到如今,卻覺再也起不了身。
沈魚抬頭望去,枝葉之間,點點繁星,似夜空撒了一片銀沙。如此美景,若不是躺在樹林裏,恐怕亦難得見。不知浮笙在這兒住了許多年,可有閒暇這般躺臥,望望牛郎織女星?有念及此,沈魚不禁失笑。
彌留之際,心裏頭始終還是那浮笙,終究是騙不過自己的心,瞞不過自己的情。這許多年來,兜兜轉轉,不過是場鬧劇。落雁那裏值得他萬千寵愛?自欺欺人了許多年,如今醒覺,亦未為晚也。
偏偏此時,烏雲蔽月,來路一片漆黑。沈魚亦倦了,正要睡去,卻聽一陣急步。不知來者是否浮笙?若真是浮笙,他定要表明心跡,多年來離離合合,恩恩怨怨,輾轉百花叢裏,卻不如故人好。那腳步越發接近,他打起精神細看,還未認出來者何人,突然一陣鑽心劇痛,便仰面倒在樹下,不省人事。
回說昊天標行,那浮笙把傷處包紮妥當,左思右想,還是放不下沈魚,正要出去尋之,撞正若曉進門。衹見那若曉滿面得意,在浮笙耳邊低語道:「阿浮,你很恨那沈魚麼?」浮笙不假思索道:「恨!」若曉笑道:「是麼?咱家便如你所願,替你剷除他了。」
浮笙面色一沈,道:「你說甚麼?」若曉淡淡道:「咱家方才見他在林子裏歇息,便賞了他一箭,量他也挨不過今晚。」浮笙非但不高興,反倒驚得面色煞白,當即不顧傷勢,奪門而出。若曉見浮笙心如刀割,實在十分解氣,不由得放聲狂笑;可他這般機關算盡,卻發覺自己再三示好,於浮笙而言,依然不如一個將死之人,笑畢,竟伏在門上慟哭不已。
那浮笙披荊斬棘,呼喚得聲嘶力竭,卻衹聞回聲,不聽應答。直到清晨,幾乎翻轉整個樹林,才在一處樹下,發覺有個躺臥身影,行近一看,赫然是那沈魚。晨光下,沈魚安然沈睡,幾縷亂髮散在額角,面色卻顯蒼白,渾身沾血,胸口插了支箭,創口處一片殷紅;隨著他胸膛起伏,那箭亦微微搏顫。
浮笙見此,即時跪倒在他面前,哽咽道:「師兄!」隨即潸然淚下。自從當年反目,分道揚鑣,多年風風雨雨,浮笙居然從未想過沈魚會遭遇不測;他當年親手將沈魚趕走,如今眼見沈魚將死,痛楚更勝自己受苦,便不管他聽不聽到,將多年思念眷戀,盡數與他傾訴,見他紋絲不動,更是悔不當初。
沈魚聽他聲音,過了片刻,竟自醒轉,望見故人,竟如少時般一陣暗喜,開口想喚聲他,卻說不出話來。浮笙喜極而泣,喚道:「師兄!」見他半夢半醒,又道:「咱家帶你回家!」正要抱他起身,卻見稍稍移動,都引得他一陣嗆咳,衹好由他枕在石上,又道:「師兄你等我!我去喚人來!」
沈魚拽住他衣角,輕道:「不⋯⋯必⋯⋯」卻又咳出血來,癱軟在地。浮笙見狀,頓時淚如雨下,輕輕托起他背,道:「師兄,我對不住你!若不是我當初趕盡殺絕,師兄就不會受這許多苦!」
沈魚痛得有口難言,一雙碧眸柔情似水,卻道不盡大半世情仇。衹見浮笙俊俏依舊,一頭墨髮如雲,當年不羈少年,如今已年屆而立。眼見這浮笙哭得像個小孩兒,模樣教他好不心酸。不知他當年刺浮笙那刀,浮笙可還覺痛?
沈魚想問,卻出不了聲。凝視心上人良久,眼前忽明忽暗,沈魚也分不清是真是幻。衹是那人臂彎,卻是真真切切的貼著沈魚,就如少時無異;自覺大限已至,能與浮笙冰釋前嫌,就此在他懷中長眠,沈魚亦無憾矣。然而這些年歲,種種醜事憾事,教他心中默然悲嘆。多年來為尋解藥,算計了許多人,睡過了許多人,其實真正解藥,不是早在他面前了?衹怪他當年利用浮笙一往情深,把他當角先生使,卻引火燒身,等當真生了情分,再抽身不出來,反倒聰明反被聰明誤,沈淪慾海,恨錯難返。
浮笙見沈魚出不了聲,目光卻滿是憐愛,難受得胸口發麻,眼淚都滴在他身上,撥開他面上亂髮,又喚道:「師兄!」沈魚忍著劇痛,抬手為他拭淚,順勢撫他臉頰,又用指頭在他唇上打轉,良久才柔聲道:「阿浮⋯⋯」
浮笙馬上會意,捧起沈魚臉兒,深深吻向他唇。沈魚藉此機會,握緊胸前那箭,衹覺那箭有倒鉤,輕易拔不出來,便咬了咬牙,用盡最後氣力,連皮帶肉拔出,頓時胸口血如泉湧,噴得有幾人高,濺了那兩個一身。浮笙方才醒覺,卻為時已晚;衹見沈魚浴血而臥,渾身發顫,面色變得煞白,含情脈脈的望了望浮笙,眼角滑落一滴清淚,漸漸失了神采。
浮笙頓時失聲痛哭,大呼「師兄」,縱使千般不捨,萬般不願,卻再喚不回心上人。他顧不得兩人滿身是血,將沈魚一把攬在懷裏,哭得呼天搶地。痛哉悔哉,難以言喻,少時點點滴滴,湧上心頭。上一次攬著這人兒,可是多久以前了?輕撫他一頭鬈髮,又端詳他良久,見心上人淚痕未乾,又為他拭淚,把他放回石上,在他額上印上一吻,突然間也胸中一痛,咳了一大口血,和沈魚的血混作一處。浮笙如此悲愴,理應有場大雨陪襯,此時卻陽光普照,映得那兩人鍍了金一般,煞是諷刺。
話說浮笙三日未歸,這日失魂落魄的入門,卻帶回個木盒兒。個個喚他,都聽而不聞。收拾簡單行裝,便同若霜伉儷道別:「當家,後會無期。」若霜問:「阿浮,怎走得這般急?」
浮笙木然道:「咱家來成都府,原本便要尋我師兄;如今已尋得了,也便不打擾諸位。」若霜挽留的話兒,浮笙已聽不入耳,甚至連工錢也不取,衹抱著那木盒兒,不發一言,踏著一地落葉,漸行漸遠,消失於街角處。
又說這落雁仗著烏香,日日風流快活,離家之久,更勝治水大禹。一日偶爾歸家,已是人去樓空。不知何時,沈魚已不知所蹤,他那五弦阮倚在床前,早已蒙塵。後來不知何日,那阮亦不翼而飛。
那落雁還暗自慶幸,沈魚不回來才正好,省得他再扮乖巧落雁。後來病情每況愈下,風流了好些年月,亦已家財散盡,最後連屋子也用去換烏香醫病,所謂朋友亦作鳥獸散,再無人照料他起居飲食,無人在他床前奏阮,才覺得諸多不順。
怎麼那沈魚還不回來?每每頭風發作,加上烏香成癮,將他折磨得生不如死。於是他衣衫襤褸,流離失所,日日半夢半醒,有時突然昏倒街頭,卻無人問津;當日風光不已,如今落魄如斯,實在教人唏噓。
不知過了多少春秋,一日城內一片哀聲,原來金人大舉南侵,東京已然淪陷,消息傳到成都府,已過了近十日。但聞金人掠去半壁江山,擄走宗室無數,連他父母亦難逃此劫,即時一聲慘呼,昏死過去。再醒來時,衹記得十二歲前的事兒,逢人就說他是二皇子趙檉,鬧著要回宮去。
起先還無人相信,不過這落雁雖然瘋瘋癲癲,東京舊事,宮中人物,卻記得一清二楚。加上其時亦有柔福帝姬回朝一事,於是朝中便姑且信他,派人帶他回臨安。一路上還相安無事,豈料臨安城下,那落雁問了一聲:「咱們不是回東京麼,怎麼來了這兒?」
他這無心一句,招了殺身之禍。衹因趙構無後,怕這趙檉詐傻回宮,回鄉為虛,奪位為實,聽他居然出此狂言,心想這廝果然是為奪位而來。這趙構雖失了半壁江山,但若無靖康之禍,王位那裏輪得到他?迎回二聖,又或收復河山,於這康王,皆是威脅;回臨安不久,便將這落雁秘密毒死,棄於亂葬崗。
時近深秋,香山澳渡口,一行佛郎機商船,正要揚帆遠行。凱爾登上甲板,回望熟悉風景,衹嘆沈魚貴人事忙,顧著照料落雁,不便與他同行。他朝回到中原,定會告他見聞,下回再與他同遊,看他家鄉模樣。
片刻離人語,半生春華事,就此而終。人生苦短,禁得住幾番癡心錯付?此般一廂情願,慾海浮沈,耽擱了大好年華,到頭來空餘悔恨,才嘆白走了這一遭。浮浮沈沈,已成追憶,正有一詩為證:
竹馬折梅寄相思,孤雁成雙有倦時。
衷言卻作尋常語,情話空成別離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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