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濠鏡春華》第十回 故人終歸成水火 狡兔安能辨雄雌(下)
- 蓮生

- Jun 7,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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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pdated: Mar 3, 2021
時值十一月下旬,才過午後,天色昏沈,眼看就要下雨,來往行人匆匆走避,衹有一人有標車不坐,卻行得有氣無力,等雨落出了,才入到簷篷底下。
那浮笙見終於有瓦遮頭,累得倒在標車上,一摸腹上傷處,發覺又在滲血,卻無力起身包紮,衹好等天放晴,再尋下一家醫館。
這般又濕又冷,又痛又餓,幾乎要昏過去,可傷處越痛,越是教他想起沈魚。每當想起沈魚眼神,就似萬箭穿心,區區一點刀傷,簡直是微不足道,不禁感嘆這一路磨難,原來是他自食其果,衹好一聲苦笑,一言不能盡訴矣。
浮笙何以出現在江寧府?事緣又要從昊天標行講起。原來段笑天對若霜有意,想陪他去一趟成都府,豈料有趟急標要送去江寧府蕭家,眼看他不能成行,浮笙便主動請纓替他押標,一來成人之美,二來他打聽到沈魚在杭州葉決家裏,而蕭葉兩家又素來不和,這趟去蕭家,說不定能得蕭家相助,豈不是事半功倍?
浮笙本來打算先押標去江寧府,再南下杭州尋沈魚,殺葉決,再同沈魚道歉,自此遵師父遺願,照料他一生一世。好不容易若霜才應承他此行,豈料在江寧府就同沈魚打了個照面,才喚了聲「師兄」,便險些教沈魚送去了地府。
在醫館躺了幾日,官府便上門來查。浮笙衹說他買了果子,餓得忍不住了,便當街拿出來削,豈料身後被個運貨的撞了一下,手裏一滑,不但果子吃不成,小命都幾乎丟了。
好歹大難不死,但如何橫跨大半個中原歸家,真是難倒了他。雖然有標車坐,勉強還能躺下,可路途崎嶇,顛得他五臟六腑都換了地兒,平日還不覺如此,如今真是寸步難行,衹好尋個地方落腳,豈料還未尋到,天又下起雨來。
浮笙不想自己竟虛弱如斯,盤纏夠是夠用,但要算上湯藥費,真是捉襟見肘。正惆悵間,突然想起凱爾還在東京,去他那處,總比回標局近,便決定先去凱爾家療傷,待傷愈再回恭州。
那沈魚刺傷浮笙,雖然大快人心,但也怕惹禍上身,次晨便驅車回杭州,回到正好是臘月十二。雖然這日是他二十三歲生日,卻絲毫高興不起來,衹因他甫入城,便見告示處密密麻麻圍滿了人,過去一看,赫見一道黃榜:「二皇子趙檉病逝,追封袞王,東京上下齋戒三日悼之」。沈魚心知大事不妙,立即快馬加鞭,趕回葉府。
葉決得悉他回來,特意去門口迎接,見那沈魚一臉肅穆,輕笑了一聲道:「沈魚兄,此行尚算順利?」沈魚不答他話,劈頭便問:「落雁在那裏?」葉決望了望落雁睡房那頭,不緊不慢道:「莫急,莫急。他昨日同個小廝去買瓜果,回來就說身體抱恙,回房休息去了,現今還未睡醒。你倒莫去擾他為好,先來我處歇息。」
不等沈魚答應,便拉他入屋,正要乾柴烈火一番,見那沈魚閃閃縮縮,衹道他又不肯就範,乾脆把他推到床上,痛得那沈魚差點叫出聲。雖然他咬牙忍痛,可那一臉冷汗,還是教葉決發現不妥。糾纏間,衹見沈魚右臂上一條傷痕,長約三寸,看似刀傷,側邊還有幾處擦傷,葉決見此,不禁皺了皺眉,翻起他左袖,卻衹見幾道傷痕;再脫掉他上衣一看,赫見他胸前纏了白布,再看他背後,教葉決剛才一推,傷處又開始滲血,從那白布裏透出來。
那葉決抓住沈魚,前前後後審視了一遍,見無別的大礙,眼神裏才稍減擔憂,扶他坐起問道:「那個這般重手?把你傷成這樣?」見那沈魚支支吾吾,抓住他雙肩追問道:「是不是蕭瀾那廝?」
沈魚不曾見過葉決如此緊張的神情,可看著對方緊張,反倒讓他冷靜下來。葉決似乎還不曉得逸清就在蕭瀾家裏,不然逸清在蕭家擺那甚麼八音陣,差點兒要了他小命,葉決怎不叫他提防?便隨口搪塞道:「在驛館裏,有尋仇的認錯人了。」
葉決立馬追問:「真不是蕭家人?」沈魚正想逸清的手下,也算是他同門,當然不算蕭家人;但他剛想答「不是」,卻覺得此言破綻百出,若不是見過蕭家人功夫,怎斷定不是他們下手?於是衹說「不曉得」。
葉決哼了一聲,一臉鄙夷道:「若那蕭瀾敢找你麻煩,咱家立馬去燒了他那蕭家莊!」便要喚人來,為沈魚重新包紮。沈魚攔住他道:「景岷,衹是小傷,由他去罷。」正要藉此起身穿衣離去,又教葉決拉了回來。那沈魚背後吃痛,也掙不脫他。
葉決一手拉他入懷,一手撫他胸膛道:「這兒是我家,你敢不聽我話?」便搶過沈魚上衣,丟到一旁,又除了他褲子,抓他回床上趴著;又命小廝取來藥箱,同他清洗上藥。
沈魚之前幫人上藥的多,卻鮮有人家為他塗藥的。浮笙小時教師父打,打得皮開肉綻,沈魚於心不忍,每次都悄悄帶他回房,同他塗藥,叮囑他日後要聽話。可他每每囑咐,浮笙還是次次犯錯。不知是死性不改,還是故意被師父打,好讓沈魚安撫他。想到這兒,不禁悄聲嘆氣。不過落雁大難當前,還想甚麼浮笙?葉決說落雁抱恙,定必是看了外頭的告示。落雁小小年紀,加上身子羸弱,怎受得這般打擊?換作是他自己,若師父找不到他,就到處說他死了,以他的性子,準保去自尋短見。如今又見不著落雁,害他越想越是憂心。
沈魚心亂如麻,也沒在意葉決在他背後做些什麼,衹聽那葉決道:「還是無需包紮了,這兒氣候潮濕,捂久了反而難愈合,記得盡量側臥。」他便隨口應道:「有勞景岷。」葉決似乎無意讓他起身,還乾脆坐在他腿上,邊愛撫他背邊道:「放鬆些,看你連日舟車勞頓,咱家同你鬆鬆筋骨。」親了親他後頸,摸向他後腰,摸到腰中央一處,起初淺淺按壓,而後逐漸施力,按過左側,又換右側;各按了二三十回,又往股間摸去,手停在他尾椎上方,便以方才的手法再按一遍。
那葉決一路按,一路自言自語:「你這趟出門,差不多有一整個月了罷?魚兒居然不愛戲水,真是奇哉怪哉。」說也奇怪,隨著他雙手遊走,藥力退潮一般消退,再漲潮時卻滿是情慾,直要從他體內湧將出來。
沈魚也曉得不對勁兒,正要張口問,卻差點兒呻吟出聲,衹好裝模作樣的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道:「你在做甚麼?」葉決雙手陣陣用力,說話卻輕描淡寫:「沒做甚麼。想肏你,可惜你藥力又未過,衹好⋯⋯」沈魚聽此,馬上撐起身,不料腿兒也被葉決坐著,不但逃不得,還觸到背後刀傷,又痛得趴回床上。
他素知這葉決絕非善類,之前無論葉決如何放肆,如何羞辱他,他也忍了,想不到葉決此次居然這般無恥,為了玩弄他,不與他藥不止,居然不惜催情,同當年浮笙所作所為有何差別?便甩開他手怒道:「你放開我!」便要忍痛掙扎下床。
那葉決左手掐著他脖子按在枕上,冷笑道:「想走?走去那裏?想找你那細皮嫩肉的小師弟麼?我方才不是說了,他在休息麼?你怎如此心急?」話間,右手指節往他仙骨穴狠狠戳去,然後忽輕忽重一頓猛按,害得那沈魚叫喚連連:「放⋯⋯放開我!你快⋯⋯停手⋯⋯」他越叫喊,葉決就掐得越用力;沈魚喘不過氣,加上又被弄得淫心漸起,漸漸無力反抗,倒在床上喘息。
待沈魚渾身酥軟,葉決才鬆開雙手,掰開他臀,壓在他身上一頓衝撞。那沈魚抓著被單,咬唇不發一言。葉決見那沈魚渾身繃緊,就是不肯做聲,於是突然抽身出來,躺到一旁,慢條斯理道:「你方才不是叫我放開麼?你可以走了,咱家請五姑娘去。」
沈魚早知葉決最喜欲擒故縱,也懶得對他欲拒還迎,二話不說,起身跨坐到他腰間,按住他報仇般一頓狠搖,直要將他夾斷為止,還邊晃邊道:「你⋯⋯你不就想這樣麼⋯⋯何必⋯⋯」喘了幾聲又道:「何必大費周章⋯⋯」
葉決倒不曾見過沈魚這般霸道,想這廝兒真發起情來,竟是如狼似虎,直教他心蕩神馳,如入化境。見那沈魚攻勢稍緩,抓住他雙腿,便往上挺腰撞去,那沈魚終於忍不住,那淫聲雲崩潮湧,一發不可收拾。
不消一陣子,兩個都洩了,葉決還不罷休,抱住沈魚一頓深吻,才鬆手各自歇息。緩了一陣子,葉決才扶沈魚起身,替他抹汗穿衣,道:「好了,不弄你了,留你些氣力與那落雁。」豈料他一抖外衣,衣襟裏掉出個錦囊來。沈魚便拾起與他道:「差點兒忘了,蕭瀾與你此物。」趁葉決望著那錦囊出神,匆匆穿戴,便去落雁處。
那沈魚一路跑,一路整衣斂容,未到寢室門口便喚「雁兒」,喚了三四聲,無人應答,便推門進去,又喚了幾聲,依然一片寂靜。穿過屏風,衹見桌上放了點心,絲毫未動,杯中茶也涼了,卻依然不見人。
沈魚生怕落雁尋死,衝去床邊,衹見那落雁倒在床上,紋絲不動,面無血色,還依稀掛著滿臉淚痕,當下驚出一聲冷汗,手忙腳亂的按他脈搏,探他氣息,見他尚在生,方才舒了口氣。
此時落雁緩緩醒轉,一見是沈魚,便有氣無力的啜泣起來:「師兄!我爹爹⋯⋯居然⋯⋯」落雁本想同他說清來龍去脈,可他一開口,淚水又止不住的流,最後一句也說不出來。沈魚想說些話兒安撫他,又怕言多必失,衹抱他入懷柔聲道:「我都曉得了。」
落雁本來就是餓昏的,醒來又哭了一陣,氣息越發急促,似又要昏過去。沈魚急忙讓他坐到床邊,取來桌上茶點,落雁卻不肯食,滿眼是淚,望著沈魚道:「師兄,你應承我,如今普天之下,我衹剩你一個家人,你切莫離了我!」沈魚立即道:「我發誓,若我沈魚背棄落雁,必遭⋯⋯」落雁忙止住他,接過茶點,和著淚吃了個精光。
那浮笙一路走走停停,從杭州去東京,歷時一個多月,刀傷好歹復元了些,盤纏卻幾乎都用在沿途醫館。好不容易到了凱爾處,又是一窮二白,這般淒涼,竟有幾分似曾相識。若那凱爾不肯留他,也衹好露宿街頭。幸好那凱爾一見是他,馬上迎他入門,見他傷得不輕,即刻同他清理敷藥,又打掃沈魚的睡房與他暫住。
終於有個容身之所,理應是可以好好歇息,但對浮笙來說,又是個不眠之夜。衹見他抱著那枕頭被鋪,滿滿是沈魚體味,嗅了又嗅,親了又親,雙腿不自覺的夾住那被子,起先還小心翼翼的蹭,越蹭越用力,不覺觸到傷處,又用手去弄,弄得舒爽了,便洩到褲子裏。
浮笙喘息漸平,鬆開了那被子,卻依然毫無睡意,便想出院子散步。一開門,卻見外頭還有燈,凱爾正在案前夜讀。浮笙衹想獨處,凱爾雖然就坐在那兒不作聲,浮笙卻覺得甚為掃興,便問:「你怎還不就寢?」
那凱爾一路看書,一路擺弄個木頭人偶,看也不看浮笙,答道:「師兄,咱家準備考御醫哩!難得外頭不吵鬧,咱家夜裏看書,白天才補睡。」浮笙道:「不過你就不怕朝中人說你是白番鬼,不準你入御藥房麼?」凱爾一臉胸有成竹,又翻了一頁書:「那我倒不怕。」
浮笙見凱爾喃喃自語,這頭翻書,那頭認穴,忙得不可開交,想他也無心閒聊,便坐到一旁,打量他那小房子。衹見一個書櫃,幾張長凳,牆角擺了個藥簍子,牆上衹有凱爾身後掛了幅畫,似是凱爾小時所作。
畫中衹有三人,別無他物。左首兩個洋人,並肩而立;右首一個漢人,畫得疏離了些。浮笙一眼就認出,畫中便是他師兄弟三人。居中那人便是沈魚,教凱爾畫得一頭亂髮,因他平日神情冷漠,畫裏頭也是一臉傲然。
他欣賞了沈魚畫像好一陣子,才轉而看他身邊二人。右邊那人自不必說,同沈魚真是越看越登對;但左邊那金毛真是礙眼,還敢同沈魚如此接近,真是不識好歹。那浮笙這般思索,又望了望那金髮凱爾,忽然悟到了甚麼,騰地站起,指著凱爾問道:「你有無玷污我師兄!」
凱爾方才還不在意,一時被問得愣了,不解道:「甚麼玷污?」浮笙衹道他詐傻扮懵,提高了聲線又問:「你有無同我師兄行過房?」凱爾本就無心聽他,又不擅長說大話,見浮笙怒髮衝冠,也急得漲紅了臉,一時口拙,回了一句:「有又如何?無又如何?」
豈料這一回嘴,氣得那浮笙七竅生煙,不顧四週萬籟俱寂,一巴掌拍落他手上醫書,大聲喝罵:「你敢碰我師兄!他身患頑疾,又同你共處一室,你敢保證他沒求你弄他麼!」
話音未落,便驚起一陣雞鳴犬吠。凱爾教他這麼一喝,驚得懵了,問道:「你好端端的發什麼癲?」浮笙不由分說,抄起案上硯臺,砸去凱爾頭上,見他揮袖擋開,恨得撲上前就掐他脖子,邊掐邊吼:「你敢碰我師兄!你敢!」
浮笙狠歸狠,畢竟身上有傷,很快痛得使不出力。凱爾抓住他手腕,扭到他身後,把他按到牆上,正色道:「咱家醫你,不過是念在咱們還算同門,不是醫好你來打我。」見浮笙還作勢掙扎,又道:「你若真在意我和沈魚同住的事兒,那寒舍也容不了你。」便將浮笙拖到門邊,一把丟出門外:「不送。」
二月下旬,大地回春,正是葉決要去會蕭瀾之日。臨行前夜,葉決又召沈魚去他那處共度春宵,次晨又親手同他挽髻,同他著上件柳黃道袍,覺有些春寒,又添了件牙白披風。葉決同沈魚穿戴妥當,見沈魚將他的衣衫著的玉樹臨風,一時喜不自勝,挽著他在院子裏賞花。
那兩個遊罷花園,小廝來說備好馬車,請那葉決啟程。葉決允了,拉著沈魚行出大門,邊走邊感嘆道:「沈魚兄,正所謂『百年修來同船渡,千年修來共枕眠』,有幸同你相識相知,真是咱家前世的福分。」
沈魚淡淡道:「景岷言重。」他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倒希望那葉決早死早著,免得夜長夢多。又轉念一想,若對方死了,藥方豈不是就此失傳?無論如何,總要趁他在生,把藥方問個清楚,便試探道:「那咱家的藥⋯⋯」
葉決揚了揚嘴角,眼中閃過一絲無奈,道:「沈魚兄莫擔心,我已同你備好一月份量。」又打趣道:「若一個月後我回不來⋯⋯」沈魚正等他下文,冷不防教他在唇上親了一下。那葉決方才道:「你切莫忘記我。」
沈魚對葉決已忍讓多時,反正也問不到藥方,巴不得他此行有去無回。望著葉決上車遠去,突然想起先前逸清所言,心中不禁大嘆絕妙。這沈魚葫蘆裏,究竟賣的甚麼藥?且聽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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