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手足情今非昔比 說書人弄假成真
第二回 西子宮中獻藝 東堂巷裏行兇
第三回 愁緒卻由心上起 快意當是險中尋
第四回 落魄伶人逢伯樂 癡心皇子會情郎(上)
第五回 落魄伶人逢伯樂 癡心皇子會情郎(下)
第六回 觀浪歡娛未遂 聽雨情衷難言
第七回 闖錦城八方受敵 赴巫山四面楚歌
第八回 悲歡離合猶他顧 冷暖浮沈皆自知
第九回 故人終歸成水火 狡兔安能辨雄雌(上)
第十回 故人終歸成水火 狡兔安能辨雄雌(下)
第十一回 親王喬裝返京師 少東借醉會蕭郎
第十二回 孜孜十載落第 念念千里尋親
第十三回 盼新人寄雨圓夢 思舊愛睹物傷情
第十四回 長辭方思富貴 久別更念柔腸
第十五回 浮沈經年知冷暖 顧盼前事嘆悲歡
第十六回 濠鏡重遇故友 蜀中再會同門
第十七回 私闖八詠求靈藥 獨戰三巡為情郎
第十八回 日久生情易逝 操之過急難成
第十九回 歷劫衰萎方知意 戀棧榮華始問心
番外三 小園芳草夢浮生
又是一年三月。冬去春來,端城沈魚舊居庭院,樹木亦紛紛探出新芽;而浮笙新種的幾株山茶,春至前已悄然盛放。衹見沈魚坐在涼亭裏,探出頭去,細細端詳那花瓣兒,層層疊疊,白裏透紅,朵朵厚得像個繡球,煞是可愛。但花兒再美,浮笙眼中,都不如沈魚一顰一笑。
浮笙自知在沈魚眼中是個粗人,這回返家見到茶花朵朵,定會對他刮目相看;然而這日,除了那些茶花,浮笙還有一物,若沈魚見了,定必驚喜萬分。如此想來,他剛入家門,便急急奔到沈魚處,邊奔邊喚「師兄」,腳步如雨,踏在那木板長廊上,幾乎踩塌了地板;遠遠看見沈魚身影,更是加快了腳步。
沈魚亦似乎聽見來者,一時急於起身,未看清浮笙身影,倒害得自己犯暈,險些倒地,卻教浮笙一個箭步過去接住。浮笙扶沈魚站穩,見他還有些迷糊,扶他坐下,問:「師兄傷勢未癒,怎這麼早出來走動?」
沈魚輕聲道:「阿浮一大清早去了那裏?我醒來瞧不著你,心裏掛念,便出來等。」浮笙不語,卻在荷包裏取出枚銀戒子,套到沈魚指上。那沈魚又驚又喜,張開五指欣賞,又轉那戒子把玩,卻故意淡然道:「你這痴兒,功夫不好好練,倒愛搗鼓這些哄人的玩意兒。」
浮笙道:「若師兄不歡喜,便脫了都歸我。」便抓住沈魚手,作勢要除他戒子。沈魚道:「不必了,多麻煩。」又推開浮笙要除他戒子的手,卻由得他另一手握著,忽道:「阿浮,是師兄對不住你。」浮笙急道:「師兄,莫再說甚麼對不對得住!」又道:「師父臨終我應承過他,要一輩子照料師兄。我已失了師兄好幾回,如今你趕我也不走!」
沈魚又問:「那你可是為了守諾言,才與我同住?」浮笙道:「是守諾言,但其實我⋯⋯」他著急辯解,臨時失了方寸,一時語塞接不上話。明明心中許多情話,怎麼話到口邊,心上人就在眼前,卻半句說不出來?連浮笙自己也不曉得緣由,衹知心中焦躁,望著沈魚那雙翠眸,盼心上人懂他心思。
沈魚卻忽然笑道:「傻阿浮。」又伸手撫他臉頰。戒子貼在浮笙面上,冰涼涼的,輕輕摩挲,教他心中又是一陣情動,轉過臉清了清嗓子,又望著沈魚道:「師兄,其實我⋯⋯其實⋯⋯」
沈魚故意湊近了道:「其實甚麼?洗耳恭聽。」他身上茶花香氣撲鼻而來,教浮笙更是心神激蕩,心中綿綿情話,說出口時,衹餘片言隻語:「其實我從小就鍾情師兄,受不得人家弄你,先前衹想佔著師兄,累得師兄受辱,還遭了許多人欺負⋯⋯如今我知錯了,以後曉得如何愛惜師兄,再不會害師兄受委屈,若我浮笙做不到,便遭五雷轟頂,不得⋯⋯」
浮笙話未說完,沈魚已親到他唇上,巧舌塞進他口內,比以前霸道得多。浮笙把他攬入懷中,口裏教他吮了個遍,心中狂喜之餘,亦不禁想,沈魚口舌靈敏如蛇,可是慣了取悅別人?不知親了多久,那沈魚終於親了個夠,鬆口牽出幾縷銀絲,舔了舔嘴角,柔聲道:「阿浮,我在恭州都聽過了,不許再亂說話。」方才一番纏綿,卻似乎太激烈,又一時站不穩,皺眉捂胸,伏在浮笙肩頭。
浮笙輕撫他背,言語間竟然少有溫柔:「師兄才甦醒不久,是時候換藥了,不然更難復元,咱家看著心痛。」見沈魚微微頷首,便挽著他回房。
正值早春時分,天還有些微寒,浮笙扶沈魚上床,關了他床頭的窗,才小心翼翼同他寬衣,解開層層包紮。衹見沈魚方才捂胸處,赫然是一處箭傷,癒合得七八分,結了個又黑又硬的疤,有一個銅錢大,週邊肌膚突起發紅,遠看就似個洞;轉到背後,又是幾道刀傷,縱橫交錯,最深那道從右肩割到左腰,滲血滲得最久,好在並無潰爛,不然定要了沈魚的命。
浮笙與他擦去上回的藥渣,再塗一層新藥,眼見他身上道道傷痕,尚可用藥治癒,他心中傷痛那又何如?浮笙越發自責,恨不得替沈魚受了這罪,一時分心,不覺碰到傷疤,害得沈魚縮了縮身子。浮笙急問:「我弄痛師兄了?」沈魚輕道:「無事,都過去了。」
浮笙同他包紮妥當,扶他側臥,便坐在床邊,擺好大小藥瓶,收拾拆下的紗布。衹聽身後那人道:「阿浮⋯⋯我想服藥。」浮笙起先還聽不懂他弦外之音,應道:「是藥三分毒,金創藥還是外用的實在。」沈魚突然撐起身,從後環抱浮笙,在他耳畔低吟道:「我想服藥⋯⋯」
其實浮笙又何嘗不想同他共赴巫山?每次解沈魚衣裳,他心中都躁動好一陣子,卻不敢行越雷池一步,同他敷藥之後,便一邊親他撫他,一邊在他身旁自瀆。這般一日幾回,教那浮笙更似患了頑疾。終於教他苦等到沈魚醒轉,還主動投懷送抱,浮笙見他傷重如此,硬是把慾念壓了下去,說了違心話兒:「師兄傷患未癒,少些虛耗精氣。」沈魚卻不願,攬得那浮笙更緊,又道:「我先前昏睡了月餘,這兩日逐漸醒了,你數數忍了多少回?」
浮笙聽之,腿間又陣陣發熱,卻仍正襟危坐,道:「但我怕師兄身子⋯⋯」沈魚又道:「阿浮,不打緊的,你輕些,莫碰到傷處便是。」浮笙還在猶豫,冷不防被沈魚摸到腿間,抓住他挺立良久的玉莖兒,隔著褲襠擦了幾回,不禁笑道:「原來阿浮也想弄我。」
浮笙教他說中了心思,即道:「想,我想。」十幾年無同沈魚雲雨,夜夜都想得他心如刀割,問君能有幾多愁,淚亦流時精亦流。再看沈魚,本來面色蒼白,眼見浮笙氣息漸促,此刻亦不禁兩頰泛紅,指頭兒挑逗浮笙那物,又撫他胸膛,作勢要解他衣帶,柔聲道:「阿浮,咱們十幾年無同眠了,我夜夜想得你苦,你可曉得?」
浮笙不答話,轉身捧著他臉,鬍渣子扎在手心,教浮笙難掩喜愛,來回輕撫沈魚面頰,舌尖探進沈魚口裏,四片唇兒才慢慢貼合。
沈魚那身子就似乾柴,一點就著,教浮笙撩了一陣,已是慾火熊熊,迫不及待的渴求交歡。如此教人憐愛,當年怎捨得下如此狠心,趕他到江湖中,受了許多人欺侮?浮笙越想越悔恨,親得就越使勁,恨不得將他和沈魚融為一體,好替他分些痛楚。
親了一會兒,浮笙見沈魚喘不過氣,才依依不捨鬆開,雙唇又印到他身上。紗布交錯之間,衹見兩顆豆兒挺立,浮笙逐一品嚐,咬得又紅又腫,轉而舔他胸腹絨毛,一路往下,眼見體毛漸密,便解開沈魚褲帶,意不在除他褻褲,卻埋首在他腿間,細品沈魚體味。鼻尖過處,高山深谷,濃淡各異,別是一番景致。品罷體香,浮笙便大快朵頤,隔著褲子咬那柄兒,吮那球兒,唇齒間水聲潺潺,好不淫靡。
沈魚看不到他動作,衹覺腿間又濕又熱,黏在褲子上,便問:「阿浮你在做甚⋯⋯」話未講完,之後的字句都成了淫聲,衹見那浮笙握住他那話,吮他龜頭細嫩的皮肉,待他終於肯鬆口,沈魚私處已是一片汪洋,白褲之下,透出一片烏黑叢林,立了根嫣紅的塵柄兒。
浮笙這才與沈魚脫褲,卻不肯速戰速決,偏要使花招兒,褲腰壓著那物事,徐徐從根勒到龜頭,待那褲腰褪盡,陽物跳將出來,幾滴晶瑩淫水,掛在頂端,直如花間朝露。
沈魚見浮笙起身,知他將要入港,張腿迎之,浮笙卻不順他意,把褲子除到腿上,卻衹在穴口徘徊,三過家門而不入,急得沈魚來回擺腰,若非負傷,早把浮笙那話塞進穴裏,抽送個痛快。
浮笙來回磨了許久,終於托起他腰,正要深入,卻壓到他背上刀傷,痛得沈魚咬了咬唇,道:「阿浮,且慢⋯⋯」便撐起身,著浮笙躺下,坐到那硬物上,臀瓣兒一張一弛,緩緩吞吐浮笙那物,看似風平浪靜,其實內藏暗湧。那沈魚裏頭似乎有個小嘴兒,吮住那龜頭不放,浮笙想掙脫,卻被擒得紋絲不動。
過了一陣,浮笙卻已氣喘如牛,不禁道:「若師兄⋯⋯害我早早洩了⋯⋯咱家還怎有藥你服?」沈魚這才停了動作,卻把浮笙那物事塞入至根,坐到那球兒上,含情脈脈的望著浮笙,雙手抱住他脖頸道:「好罷,我便不動⋯⋯阿浮的物事好粗⋯⋯撐得好滿⋯⋯好不舒坦⋯⋯」
浮笙最招架不住沈魚淫話,衹因那沈魚生得老成持重,正義凜然,既不媚,亦不妖,卻是別樣誘人,不知他可知曉?眼見那沈魚好不舒爽,浮笙倒想欺他,故意往上挺腰,道:「那師兄可歡喜?」
沈魚教他頂得哼了一聲,顫聲道:「歡喜⋯⋯歡喜⋯⋯」一路呢喃,一路扒開浮笙上衣,把自己那話兒貼到浮笙上腹,蹭得他身上一攤淫水。浮笙更是得寸進尺,壓著沈魚雙腿,往上一撞,又問:「這般又如何?」
沈魚禁不住叫出聲來,應道:「這下好夠勁兒⋯⋯再來⋯⋯」浮笙便依言按著他臀兒,猝不及防一頓猛搗。待那沈魚漸入佳境,卻突然停下,過一會兒,又是一陣狂風暴雨。如此反覆幾回,害得沈魚渾身酥癢,猶如百蟻噬骨,自己上下擺腰,卻不夠方才痛快,急道:「阿浮幾時學壞了⋯⋯曉得⋯⋯欲擒故縱?」
浮笙笑道:「還不是跟師兄學的?」見差不多火候,掐住沈魚腰間,奮力抽送,弄得啪啪作響。沈魚仰起身子,隨著他節律喘吟:「阿浮用力些⋯⋯弄得我好舒坦⋯⋯」浮笙攻勢稍緩,衹為應沈魚話:「師兄,再用力,恐怕傷處會裂⋯⋯」沈魚粗喘道:「不怕⋯⋯不怕⋯⋯快弄⋯⋯」雙腿夾緊浮笙腰間,又哀求道:「快與我⋯⋯我寧可⋯⋯被你弄死⋯⋯」
浮笙一聽此言,亦按不住獸性,把沈魚按在床上,狠狠沒入,深入之後,左右擺腰,在那裏頭翻攪,爽得沈魚幾近氣絕,雙目迷離,喚也喚不出聲,突然渾身一顫,精兒一股股噴薄而出,盡數灑在身上。
浮笙見沈魚洩了,還不罷休,再抽送了幾十回,才洩到他腹上,和沈魚的精兒混作一處,黏著他身上絨毛,順著小腹淌下。沈魚兩指接了幾滴,舔得一乾二淨,意猶未盡道:「下回⋯⋯咱們去庭院裏弄。」
待浮笙同他清理乾淨,沈魚早已酣然入夢,一頭鬈髮散在枕邊,面上身上紅暈未退,右手放在左手戒子上,似乎怕人搶了去。浮笙恐他受涼,輕輕扶起他背,與他著好衣褲,上床同眠不提。
又過了大半月,經那浮笙精心照料,沈魚身子漸漸復元,面色亦變得紅潤。兩人趁這日天氣晴朗,清理少時的雜物,好日後長居於此。浮笙拖出幾個塵封多年的大箱,道:「師兄,你可知我為何等你好起來才收拾?」話間抹了把汗,摸得滿臉是灰。
沈魚同他擦臉,拍淨身上灰塵,嗔道:「你想偷懶,就直說好了。小時你叫我同你一齊做事,有那次不是我獨個兒料理?」浮笙辯道:「才不是偷懶哩!我樣樣都捨不得丟,上回下定決心清理,到頭來全翻出來看了一遍,一件也清不走。」沈魚瞄了他一眼,小聲道:「我又何嘗不是。」浮笙似乎聽不到這話,沈魚又說了一句,卻改了口:「阿浮,用不著的丟掉便是,無需帶太多身外物。」
那兩人打開一個木箱,一股塵灰撲面,嗆得兩個夠勁兒。浮笙取出本書,抖掉上頭的灰,才見是少時同沈魚一同上學堂時的書,滿滿是佛郎機字。扉頁有兩個沈魚畫的人兒,一個抱著阮,一個拿著洞簫。
浮笙見那書角被蟲啃得破爛,書脊搖搖欲墜,便問:「師兄,這書還留不留?」沈魚接過書,望了望畫中人兒,用袖口擦了擦,抱在懷中道:「有咱家的墨寶,當然要留。」話間又隨意翻了翻書,道:「可惜我天資愚鈍,學了幾年佛郎機話,離了學堂已不記得。」
本應是沈魚的語言,他自己卻早已遺忘。倒是浮笙,多年依舊研習佛郎機話,即便到了恭州,依然孜孜不倦,生怕自己忘了沈魚。浮笙正思索間,沈魚又揭開本書,滿滿是浮笙的字,不等浮笙問他,即道:「這本也留。」浮笙見他緊張兮兮,不禁笑道:「師兄還不是一樣,甚麼都捨不得。」
那沈魚臉兒一紅,避而不答,轉而問道:「阿浮,咱們到濠鏡過活可好?你通曉佛郎機話,到洋人公館找份差事不難。倒是我,空有一副洋人的皮囊,人家同我講洋文,我真是一頭霧水。」
浮笙道:「不打緊,咱家教你。來,咱們從這本開始。」便抄起一本書,揭到一頁,見夾了張發黃的紙,上頭寫了一堆字,忽地失笑。沈魚見狀調笑道:「這道符是剋的那個?」浮笙道:「師兄!不許說我的墨寶是畫符!」又道:「這是我九歲時,寫與師兄的詩。」
沈魚倒來了興致,問道:「是麼?讀來聽聽。」那浮笙煞有介事,讀得抑揚頓挫,卻是佛郎機話。沈魚一個字不懂,便問:「好阿浮,告我是何解?」
浮笙見沈魚著急,更是一本正經道:「師兄是我的⋯⋯年年月月,如⋯⋯相伴,此生這個那個,如此這般,就是這樣。」無關緊要的字,才讀成白話,一說到肉緊處,即用佛郎機話,引得那沈魚撲過去,作勢要搶他那詩:「你好頑劣!我叫凱爾解我聽,你快與我看看!」兩個倒在地上,嬉鬧到一處去。
情意綿綿當兒,突然外頭一陣敲門。浮笙衹覺掃興,卻一時說不回白話,直用佛郎機話問:「誰?」外頭那人竟然用佛郎機話答:「請問⋯⋯沈鏡是不是住這兒?」浮笙衹覺出奇,即刻去開門,衹見是個鬚髮皆白的洋人老叟,著一身黑絨袍,頭戴皮帽,拄著紫檀拐杖,看模樣已屆古稀。
浮笙便問:「先生可是何人?所為何事?」老叟道:「我姓桂,人稱桂官人。沈鏡是我夫人,三十多年未見,他可安好?」這桂官人似乎難掩欣喜,咳了幾聲又道:「聽說我還有個孩兒,他叫沈魚,可是住在此處?」浮笙一聽「桂官人」,想起師父說的板樟堂前事,便問:「桂官人?是不是鳳棲梧的桂官人?」
桂官人奇道:「你這麼年輕也曉得?都是我那夫人,我贈他半闋詞,考他對出下闋,他卻不對,倒寫了段龍陽情事,四處與人看,害得街知巷聞,待我回到佛郎機,還有唐人問我,是不是有個叫吳宥兒的男子,賦我一闋鳳棲梧⋯⋯是了,我妻兒在那兒?」
浮笙望望屋內,並無人影,唯有茶花清香,默然良久才道:
「桂官人,我獨居在此。」
番外二 霞映深閨晨吐露
臘月時分,正值嚴冬,端州地處廣東,溼冷刺骨,好不難挨,於是浮笙便以怕沈魚受寒為由,搬去他房裏住。剛好這幾日沈鏡不在,浮笙沈魚二人,日日明目張膽,纏綿驅寒不提。
又是一日清晨。沈魚早早起身,衹聽清靜得出奇,下床開窗一看,院裏竟然空無一人,轉頭便問浮笙:「阿浮,今日甚麼日子?」那浮笙半夢半醒道:「臘月十一,師父今日歸家。」
沈魚又問:「他可有說過甚麼時辰到?」浮笙道:「大概午時。」見那沈魚依然坐立不安,浮笙又懶懶道:「師父未歸,你道他們會早起了?」便披著被子起身,把沈魚拉上床,又道:「大清早特別冷,咱們再睡一會兒。」話間淫心漸起,床帳一拉,棉被一蓋,又開始摸沈魚身子。
沈魚不屑道:「昨晚弄了這麼多回,你不累我也腿軟。」他話間嫌棄,卻挺了挺身子,迎合浮笙手勁兒。浮笙笑道:「那條腿軟?」摸得來了興致,換著花樣兒,又揉又捏,弄得沈魚胸前的棉被起起伏伏。他下身也不安分,貼著沈魚股間,邊磨邊道:「我一見到師兄,那話兒就又脹又硬,難受得緊,非同你瀉火不可。」弄了一陣,翻身伏在沈魚身上,望著沈魚眸兒道:「師兄,為何你患病,卻發作在我身上?」
沈魚笑道:「我那曉得?你這廝兒,正事不見你如此雀躍,淨喜床笫之事。」浮笙正色道:「師兄此言差矣。我衹想弄師兄,卻不曾想過旁人。」話間伸手去床邊小几,探到壺酒,仰頭吮那壺嘴兒,再舔淨了,又倒酒進沈魚口中,才把那酒壺置回原處,借著酒勁,又開始品嚐沈魚身子。這沈魚亦隨他節律輕吟,亦摸進他褲頭裏去。
突然一陣敲門,傳來個少女聲:「大師兄!你可在裏頭?」喚了幾聲,沈魚才停了動作,勉強順了氣,行近房門,故作鎮定道:「我有些瑣事打點,你們先各自練習。」
聽那少女應得乾脆,沈魚才稍舒口氣,正要回頭親那浮笙,突然少女又加一句:「浮笙師兄也不見了!」浮笙曉得沈魚要答話,躡手躡腳在他身後,故意捏他龜頭,擠了一手淫水。沈魚咬唇啞忍,臉兒卻漲得通紅,好不容易才準備從容應答,卻已失真了七八分:「我⋯⋯我也不曉得他⋯⋯去處。」
「處」字剛落,冷不防後穴塞進來個滾燙的物事,害得沈魚一聲驚呼。浮笙掐住他腰,附耳道:「師兄,浮笙在你體內,你不曉得?」外頭那女子急問:「大師兄你可無恙?」沈魚又喘了幾聲,才壓著聲線道:「無事,你先回去,我等等就來。」
聽那女子腳步漸遠,沈魚這才合眼低喘,後穴緊緊夾著那肉棒兒,體內又暖又脹,一陣充盈快意湧上心頭;片刻之後,卻盼那物事進進出出,撫慰那肉穴兒,便顫聲道:「阿浮⋯⋯快與我痛快⋯⋯」
浮笙衹攬緊了沈魚,腰間卻紋絲不動,柔聲道:「這般痛快不痛快?」沈魚喘道:「痛快⋯⋯不⋯⋯不痛快⋯⋯」浮笙依然明知故問:「那師兄想我如何?」沈魚令道:「快⋯⋯插我裏頭⋯⋯」浮笙淺淺抽出,突然猛撞到底,弄得那沈魚一顫,笑道:「已插到底了,還不痛快?」
沈魚酥癢難耐,猛地擺腰,連著吞吐了幾十回,弄得雙腿生痛,氣也喘不過來,方才停下喘息,過了一會兒,又是一番搖漾。此番幾個來回,沈魚累得兩腿發麻,偏偏那浮笙愛看,卻不愛動。這沈魚一脫力,那物事滑了出來,他乾脆抓住浮笙,摔到床上去,騎到他腰間,把浮笙那物塞進穴內,邊扭腰邊哀求道:「快肏我⋯⋯阿浮,我受不住了⋯⋯」
突然又一陣敲門,外頭又是個女聲,卻是另一人:「魚兒!」
一聽是沈鏡聲線,那兩人心下大驚,登時連氣也不敢喘。浮笙一時分神,亂了節律,重重頂了一回,弄得沈魚幾近叫喚,連忙掩住他口。
衹聽沈鏡又喚了一聲「魚兒」,兩人更是不敢造次,衹盼沈鏡到別處去尋。豈料外頭竟是一陣開鎖聲,兩個更是滿身冷汗。若即刻下床,定弄出一番動靜,屆時便不打自招,於是趕忙堆起一捲棉被,擋在床邊,浮笙伏在沈魚身上,剛好教被子遮住,卻冷得緊,害他直是哆嗦,那陽物仍在沈魚體內,卻不敢輕舉妄動,悄聲問:「師兄,你無鎖門?」
沈魚道:「師父有我房門鑰匙⋯⋯」浮笙即道:「這下壞了!」話音剛落,房門已敞了大開。
那邊廂沈鏡長驅直入,看不見他兩個身影,卻見床前有兩雙男人布鞋,一邊的交椅上,搭了幾件衣裳,有沈魚的,有浮笙的,通通混在一處。床旁的小几上,一壺剩酒,幾個果子,還有個碟兒,盛了果核果皮。床邊地上丟了幾條手帕兒,似是都弄濕過,卻乾硬在地上,支起來怪模怪樣。
沈鏡又踏前一步,離床更近了些,險些踏到一片黏稠,便不再向前。
床上那兩人屏息凝神,或是心虛作怪,衹覺沈鏡盯著他們。但這沈鏡為何不上前?明明揭開床帳,便知曉得一清二楚,怎地不乾乾脆脆點破?
沈魚心想,若師父更狠心些,掀起被子,將他一頓打罵,倒還來得痛快。如此不見其人,不聽其聲,卻被看了個通透,教他不知如何面對師父,即便完了醜事,穿上衣裳,在師父心中,在眾人眼中,不過是發情的禽獸。沈鏡還未開口,他心中已百般自責,想了幾百句嫌棄的話兒,句句似是利刃,刺得他千瘡百孔,直到浮笙告他「師父走了」,方才回神。
沈鏡剛踏出房門,浮笙即刻戰意重燃,支起身子,忽淺忽深的抽送。沈魚卻眉頭深鎖,默不作聲,已沒了方才興致。浮笙見沈魚惴惴不安,輕撫他臉頰兒道:「師兄,怎麼了?」
沈魚望著帳外,悄聲道:「師父可會覺得我自甘墮落?咱們衣物都在外頭,他方才肯定見得⋯⋯」話間幾近落淚。浮笙道:「見著便見著了,正好同他開門見山。這般遮遮掩掩,實非長久之策。」
沈魚輕嘆道:「確非長久之策。」心亂如麻之際,又教浮笙親住唇兒。上下夾擊之下,方才羞恥之心,又教淫念淹沒。雖然師父不滿,但米已成炊,何不再多痛快一回?便再不顧禮數,又攬住那浮笙,雙腿夾緊他腰,陣陣低喘,聲聲求饒,起勁時候,把浮笙肩背抓出幾道血痕,在他耳畔嬌吟:「阿浮的功夫⋯⋯好生利害⋯⋯好阿浮⋯⋯快肏我的肉穴兒⋯⋯」
浮笙吃痛,更是撞得狠命,恨不得肏得他腸穿肚爛。沈魚吸緊了他陽物,隨他擺腰,也不知叫喚了多少個起伏,忽然渾身發顫,仰面挺身,甩起幾滴汗珠,整個失了魂魄一般。浮笙教他突然一夾,爽得喚了一聲,洩在沈魚體內,卻不立即抽出,見沈魚那物依然堅挺,勒得他精兒噴濺,方才罷休。衹見酣戰過後,沈魚神情渙散,癱軟在床;浮笙也累得渾身無力,也不抽身,倒在沈魚身上,氣喘不已。
沈魚緩了片刻,便推開浮笙,慢慢起身,衹見潸潸白液,片刻淌到腿間。他仍若無其事,抹淨身子,默默穿戴妥當,道:「阿浮,我先去洗手。這般一股腥臭,我的阮不歡喜。」便撇下浮笙,匆匆而去。
方才房中淫聲浪語,全教沈鏡聽了個一清二楚。眼見沈魚浮笙二人相繼出門,還裝得若無其事,不禁皺眉,取出一包藥,吩咐身旁弟子:「明晨把這藥與你師兄,與他日日服用,我再不想看到他如此胡鬧。」
另一邊廂,浮笙不料沈魚真的離去,趕忙收拾了一番,急步追上,待離了沈鏡目光,一把從後攬住沈魚,撒嬌道:「師兄,怎走得這般急?打完齋不要和尚了?」沈魚卻撥開他手,正色道:「阿浮,今晚等師父就寢,再來同我暖暖身子。不過等開春了,你也莫再常來。」
番外一 吳生遙賦鳳棲梧
話說正是元旦時分,濠鏡地勢三面環海,春寒料峭,更勝嚴冬。可這日天剛蒙亮,板樟堂旁的字畫舖處,已有個少年迎著冷風,提著個木箱守候門前。這少年姓吳,單名宥,街坊都喚他宥兒,是當地大戶吳家的么兒,年方十六,家中世代從商,他卻滿身書卷氣兒,五歲能背誦,十歲曉詩詞,如今二八光景,文采已遠近馳名,所謂「古有柳三變,今有吳宥兒」,此處暫且不提。
這吳宥兒如斯苦等,不為甚者,衹為兩日後大門一開,能頭一個買到心上人的墨寶,縱使不見其人,品其墨香,已是死而無憾。這宥兒家中交遊廣闊,也算見過世面,究竟是何人,教他心醉至此?
原來他苦候之人,是個書法名家,姓桂,名號不詳。鍾情他字的,大多是年青女子,個個都喚他「桂官人」。過去十數年,從無人聽過他名號,近年卻突然聲名鵲起,如此彈丸之地,竟有這般奇才,教這宥兒縱使不凡,亦頓生惺惺相惜之情。
果不其然,宥兒剛等了半個時辰,便來了三個二十出頭的女子,似乎有備而來,一個背了木箱,一個挽著糕點酒水,另一個把竹席往地下一鋪,擺好陣勢,三個便盤腿而坐。一人從箱裏取出幾件披風,叫眾人披上了,又取出杯子同他們斟酒,道:「幸好咱們來得早,算上前頭那傢伙,也不過四人而已。若是晚些時候來,四條街後也輪不到咱們。」另一個端起杯啜了一口道:「咱們糧草充足,又有得遮風擋雨,坐個兩三日也無妨。」方才那個嬌嗔道:「小心桂官人嫌你臭,不賣你字哩!」那女子卻不以為意道:「咱家再臭,男人看來,也是女兒香。」話間瞟了一眼那宥兒,見他孤身一人,便隨口搭話道:「看你小小年紀,居然忒有眼光,也好桂官人的墨寶?」宥兒一聽「桂官人」,頓時面上一陣飛紅,思索好久,才說出個緣由:「他人也俊,字也好看。」枉他飽讀詩書,一教人問中了心事,居然衹說出「好看」二字。衹見那女子嗤之以鼻,道:「你那裏見過他?那曉得他俊了?」同行的兩個頓時大笑。
宥兒不答他話,默默轉過身去。他確實同桂氏素未謀面,但筆畫縱橫,黑白交錯之間,又似乎已與他相知多年。這桂從不寫大字,每字頂多指甲大小,一紙書幾十字,也便兩掌有餘。如此一方淨土,那筆跡時而清秀,時而空靈,有時狂放,有時柔情,教他讀時心潮起伏,隨之悲歡。想必這桂官人,亦是個性情中人罷?
那女子見他怕羞,便不欺負他了,轉而對同伴道:「說來咱家也好奇,桂官人究竟生得那般模樣?」另一個煞有介事道:「他字跡柔中帶剛,自有風骨,看來也是個精緻的人兒。」一個又嗔道:「你看你,春心蕩漾。」那女子一本正經道:「非也非也。若論養眼,當然是兩個少年才俊。試想桂官人一邊題字,身旁有個俊書僮為他磨墨;又或花前月下,兩人互賦情詩,然後⋯⋯」那人越講越小聲,兩個同伴便湊上去聽。宥兒也是好奇,剛要屏息細聽,那三個突然一陣大笑,驚得他險些跌了木箱。
衹聽他三個旁若無人,大談床笫之事,宥兒卻孤身一人,有時書僮來伴,又引得那三個一陣竊笑。如此等了兩夜,直至第三日晨,大門一開,宥兒如願以償,一放下銀票,眼裏便衹有那小卷軸兒。剛要出門,那掌櫃與他半塊玉佩,道:「桂官人交代,說第一個買的,十日後憑此物,板樟堂前見。」宥兒又驚又喜,道:「當真?」掌櫃道:「誑你做甚?」喜得那宥兒心花怒放,一手抱著卷軸,一手握著玉佩,不顧那三女嫉妒目光,一路飛奔回家不提。
回到家中,宥兒卻不急著一親芳澤,而是先著下人打掃屋子,焚香沐浴,換一身潔淨衣服,及至夜闌人靜,鎖好房門,才取出那卷軸,小心翼翼的解開寸餘,一股蘭花清香,直沁心扉,再展開些,便見上書:
衣帶漸寬終不悔
為伊消得人憔悴
桂書於丙申之春
短短十四字間,已道出他心事。桂官人獨題這兩句,定有他的緣由;莫非他在思念別個,才有感而發?衹想那桂也是個癡心的人兒,字裏行間,盡是寂寥。宥兒忽地想到,既然十日後有緣相會,何不借拙作一訴情衷?
若賦五言絕句,其實他早就想好「夜闌品墨香」五字,落得筆時,卻又思量,畢竟文字浮躁,桂字脫俗出塵,那容他胡亂定論?便留空二句,在旁又書五字:「若見君一面」卻在「面」字處頓住,收筆處化開一攤墨。若見一面,那又如何?宥兒略作思量,又覺不妥,便改作:「不見君一面,何以慰情傷。」未有情,何來傷?可轉而又想,衹見其字,未見其人,空有蘭香伴讀,卻無愛侶相依,已是最最傷痛。
胡思亂想一番,再看這十五字,卻覺俗豔不堪,毫無文采可言,惱得他撕了個粉碎。枉他文采斐然,平日出口成詩,字字珠璣,如今費煞心思,卻盡是此等庸俗文字,怎教他不心焦?於是開了壺酒,仰頭便半壺下肚,又在案上舖了張紙,將桂書放在上頭。衹見窗外月光,灑遍桂書,枝葉搖曳,也一併映到紙上,教那字跡越發分明。宥兒癡癡望著那書,一路吃酒,亦捫心自問,此時此刻,最想要甚麼?
那宥兒酒酣耳熱,身子也暖了些。不知怎地,心裏越想那桂官人,越是莫名情動,又想瀉火,又怕教人撞見。晚風吹起房中珠簾,驚起串串漣漪,那宥兒衹道有人行過,方才如夢初醒,想起先頭情景,衹覺臉上發熱,探頭往窗外望去,見四下無人,唯獨風擺垂楊,沙沙作響,才放下心,便又加了些清水磨墨,另一手禁不住探進衣裏,推引之間,時緩時急,漸入佳境時候,抄起筆便是一闕《鳳棲梧》:
月映珠簾窗半掩,卻怕人來,衹聽春風漸。錦帳紗衣隨墨染,倦倚蘭香何再念?
正要收筆,他也將洩了,便急急回鋒,又弄了好一陣,方才心滿意足。雖然字跡風擺楊柳,卻是情真意切。宥兒也覺累了,便熄燈躺回床上,借著月光,又細品一陣桂書,方才酣然入夢。
上闕藉著情思,好歹是一氣呵成,如今才過了一夜,下闕卻左右想不出來。之後數日,這宥兒魂不守舍,茶飯不思,再寫不出一個字來。任他苦思冥想,搜索枯腸,皆一無所獲;與其枉砌陳詞,不如就將這上闕贈與那桂,由他接下闕便是。可轉念又想,如此高不成低不就,桂那有心情看?便獨自出門散心去也。兜兜轉轉,竟又行到那字畫舖處。
剛入門口,便見個老者入屋,衹見他是個佛郎機人,卻一身儒生打扮,到旁邊櫃檯那處,取出幾個巴掌大的卷軸,與那掌櫃。那掌櫃也不做聲,一卷卷展開驗過了,便捲起綁妥,放到個櫃子裏。宥兒瞄了一眼,正是桂官人手筆,登時心下一驚,莫非桂官人是個老叟?卻不信邪,見那老漢出門,鼓足勇氣,迎上前問:「閣下可是桂官人?」那老漢笑道:「咱家便是。怎地?」
宥兒聽罷,恍如晴天霹靂,呆在原地動彈不得。那老漢衹道宥兒怕羞,更是樂得大笑,而後揚長而去。宥兒羞憤交加,登時胸腹劇痛,猶如火燒,當日返家便發起高熱,自此一病不起。吳家父母焦急,四處求醫,郎中卻診不出病因,衹好隨便開個方子搪塞過去。
自打那日回來,宥兒粒米未進,藥也不服,日日望著桂書出神,心裏衹想不通,到底是歡喜他本人,還是歡喜臆想的桂官人?果然有些時候,還是素未謀面的好,以免見了後悔。再看桂書,暗香如故,字跡依然清秀脫俗,寫字的竟是個五大三粗的老翁,先前浮想聯翩,簡直教他不堪回想,更覺如此情深,不過葉公好龍而已。
一日宥兒精神稍佳,竟精心打扮了一番,帶著桂氏墨寶,投身怒海波濤,並無遺書,衹留下半闕《鳳棲梧》。箇中悲喜來由,後人已難參透,衹道那宥兒少年思春,受不住閉門羹,才自尋短見,便爭相為這《鳳棲梧》補全下闕。然而再是奇文瑰句,與之相比,不過狗尾續貂,此半闕詞便成絕唱矣。
第十九回 歷劫衰萎方知意 戀棧榮華始問心
話說沈魚不堪凌辱,加上自盡未遂,舊患未癒,又添新傷,昏迷了三日三夜,直到第四日晨,才勉強醒轉。環顧四週,空無一人,一陣山茶花香,撲面而來,教他一陣暈眩,分不清天南地北。究竟這是那兒?環視四週擺設,同端州舊居竟有幾分相似。
那沈魚摸索著起來,赤著上身,坐到鏡前,借著晨光,理好頭髮,卻不挽髻,由他散在肩頭。衹見鏡中人滿臉憔悴,面色蒼白,目無表情,才三十出頭,眉宇間卻見蒼老,不禁吐出四字:「死不足惜。」又見案前有把剪子,鬼使神差的握起,尖兒對準咽喉,正要刺將入去,又怕死了還弄髒人家地方,剪子抵在喉頭,硬是刺不下去。正是此時,聽的一聲叫喚:「魚兒!」
沈魚這才驚醒,發覺自己一身是傷,根本動彈不得。衹聽不遠處有把女童聲:「爹爹!那叔叔醒來了哩!」衹聽一聲推門,便是逸清急步入來,奔到沈魚床前。
未等逸清開口,沈魚輕聲道:「師叔⋯⋯咱家有負厚望⋯⋯」逸清道:「不礙事。傷天害理的事,成不了也罷。」輕嘆一聲又道:「魚兒,師叔對不住你⋯⋯若不是受人以小女性命相脅,咱家定不會⋯⋯」沈魚打斷他道:「師叔言重。好在走這一趟,咱家也學懂了些事兒。」便合眼不做聲了。
逸清著蕭潁去別處玩耍,親自斟茶與沈魚,又道:「魚兒,你師父臨終有書託我與你。」沈魚一聽師父,心頭又是一陣隱痛,急道:「師叔請取我來!」逸清與便他一封書,上書「愛兒沈魚親啟」。
沈魚見這六字,心下一凜,取出那書,衹見:「商舟奏阮,鏡海游魚。舐犢情深,不能盡訴。」正是師父字跡。沈魚隱約也曉得了,卻也不忍點破,便道:「師叔,咱家看不明白。」逸清道:「『沈』『沉』相通,魚兒可懂?」
沈魚猛地心頭一震,不禁自言自語一句:「莫非師父⋯⋯但我父母不是己過身了麼?」逸清衹道沈魚問他,便嘆道:「其實當年師姐同個佛郎機人私定終身,那洋人卻突然回鄉,自此再無音訊。你說一個黃花閨女,無端生了個孩兒,怎不教人笑話?於是一直未敢同你相認。他年年去香山澳碼頭,就是等你爹回來,衹可惜⋯⋯」沈魚接道:「衹可惜我爹再未歸來,後來他才不去了是麼?」逸清默默頷首。
那沈魚不過隨口一說,不料竟是真事。一直以來,他衹道自己同凱爾一般,是個十全十的洋人,隨著年歲漸長,冥冥中卻同漢人情難割捨,總不如凱爾豁達。本想著無親無故,原來至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忽然放聲大笑,繼而淚流滿面;念及多年所作所為,種種醜事,辜負沈鏡一番栽培,枉為人徒,更枉為人子。他自知時日無多,如何有顏面去見沈鏡?
突然一陣急促鈴聲,幾個衙差闖將入來,劈頭便問:「沈魚在這兒麼?」逸清還想借詞搪塞過去,那沈魚勉強起身道:「在。」便束手就擒。逸清還生怕沈魚供他出來,豈料沈魚竟道:「這位先生見我負傷,好心收留,他概不知情,帶我回去便是。咱家行將就木,不必連累別人。」
沈魚被押到衙門去,對劫標一事,一五一十,盡數招認。可問到烏香去向,那沈魚卻守口如瓶,任憑嚴刑逼供,依然不發一言。衙門眾人見他好生倔強,衹好將他收監,容後再說。幾個獄卒看他不順,心情不佳,一見他發病,就把他綁起來一頓鞭打。
沈魚身上雖痛,心中卻是釋然。這皮囊,遍體鱗傷也好,支離破碎也罷,如今還有那個珍視?師父已死,浮笙又不相往來,落雁那句「去死」,亦在他耳畔久久縈繞。他傷重如此,也挨不了幾日,不如早日同師父,如今該是娘親,重聚罷了。
話說昊天標行裏頭,那浮笙除了每十日送藥去逸清處,便在府上獨自神傷,日日魂不守舍,任若曉出盡法子逗他哄他,依然不屑一顧。這夜來了個不速之客,一身殺氣,劈頭便要見浮笙。
浮笙一見來者,正是久違情人,心中驚喜難耐,喚道:「師兄!」對方卻不由分說,抄起身旁一把木劍便刺向浮笙;衹見他身法似電,劍影如虹,完全不似有傷,瞬間便刺出十幾劍,縱使木劍無鋒,亦教浮笙勢難招架。
諸位或許不解,沈魚不是收監了麼?怎會身處昊天標行?還要從收監那時講起。沈魚日日教人虐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際,居然有人來保他出獄。衹見是個瘦削少年,著件鴉青斗篷,同那縣官一同入牢,一路有講有笑,行到沈魚牢前,見他半死不活,便道:「如今當家交代,若這廝肯賠貨道歉,劫標一事便一筆勾銷,權當一場誤會,也省了你們功夫。」
那官道:「少當家海量寬涵,衹是這廝劫的是朝廷貢品,如今貨還未尋回,咱家不好交差。」那少年笑道:「不打緊。咱家自有辦法,定不會害官老爺難做。」
那被稱作少當家的,便是昊天標行柳若曉。這日正好若霜笑天不在,其他人又各有各忙,正所謂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若曉早曉得到這日家中無人,便著人接沈魚出獄。
其實沈魚著緊的所謂烏香,不過是張浸過烏香的油紙,包著些普通草藥。沈魚遇見的幾個標師,皆是若曉使人假扮。既然是一場誤會,不過是小孩子捉弄人的把戲,官府怎還會追究?若曉到衙門賠了罪,罰了幾兩碎銀,便優哉游哉的,回家看大龍鳳。
眼見那兩人酣戰,若曉坐到一旁,一路削木,一路聽刀劍相交之聲,看似毫不在意,心中不禁暗喜。這場決戰,正是他一手策劃。探聽到沈魚要烏香救落雁,便故意放出風聲,引沈魚劫標,聘人將他打個半死;待沈魚就擒,再到獄中保他出來,著他同浮笙比武,若他贏了,便可保八詠樓周全;這沈魚性情剛烈,縱使他不顧自身,亦會顧同門安危,定必會同這浮笙酣戰一場,其時他幾時死,如何死,盡在他柳若曉掌握之中。衹要這沈魚一死,斷了浮笙念想,再想法子教這浮笙待他死心塌地,亦再不是難事。
衹見沈魚招招奪命,直取浮笙要害,那浮笙卻守得滴水不漏;沈魚招數縱使變化萬千,亦傷不了浮笙分毫。見絲毫逼不退浮笙,沈魚越發急進,劍招越來越快。又過了數十回合,浮笙不知是可憐他,還是真守不住,教他劍尖點中左肩,痛得後退了好幾步。沈魚見一招得勢,更是連消帶打,浮笙吃痛,亦反攻不得,衹好以守為攻。
突然沈魚劍勢一頓,浮笙見是機會,趁勢反撲,卻見沈魚面色有異,便收招退開幾步。沈魚衹覺後勁不繼,喘道:「你這劍法那個教的?」浮笙道:「當然是師兄你!」見沈魚面色發青,滿面冷汗,不顧那沈魚手執兵器,上前為他抹汗,隔著那手帕兒,悄然撫過他臉。
沈魚不做聲,倒不是由他放肆,而是無力反抗,垂首皺眉低喘,硬撐著立在原地。浮笙急問:「師兄可受了傷?」沈魚一把推開浮笙,怒道:「不關你事!」
若曉本想他贏回浮笙,但見浮笙從來就心不在己,一見了這沈魚,頓時旁若無人。又想自己待浮笙素來不薄,生怕他難過難受,這廝得浮笙鍾愛,卻棄之如敝履,煞費浮笙一片真心,更是對這二人好不妒恨,即刻又計上心來,望著那兩個,冷笑一聲,又削下一片木屑。
沈魚衹覺氣血上湧,險些吐出血來,卻不想失威於浮笙,硬是吞了下肚,又擺出個架勢道:「再來!今日定要分個高下!」浮笙道:「師兄!莫非我倆之間,果真難逃一戰?」沈魚厲聲道:「你我之間,早已毫無瓜葛!」浮笙淒然道:「好!若我死於你手,此生亦是無憾。」便取來兩柄鐵劍,一柄與那沈魚。
沈魚接過劍,望著面前舊愛,衹覺無比熟悉。原來多年來浮笙未變,變的衹是他自己。若當年未遇落雁,一路同這人雙宿雙棲,今日又是何等光景?
眼見那人劍拔弩張,自知不能在此時念舊,想起他教浮笙練武時,不慎跌傷,從此毀了一世前程,又怒意重燃,不由分說,一劍刺向浮笙面門。浮笙見他來勢洶洶,側身閃開,作勢回刺一劍。豈料沈魚方才衹是虛招,實招後發先至,直取他咽喉要害。
浮笙本就無心戀戰,眼見避無可避,便要教他刺穿咽喉,棄了鐵劍,欣然合眼。豈料劍尖碰到他喉結處,戛然而止。浮笙衹聽棄劍之聲,方才睜眼,衹見那沈魚身形一晃,勉強站穩,看也不看浮笙,反倒向若曉作揖道:「少當家,得罪。」
不等浮笙反應,沈魚轉身便發足狂奔,一路闖入野外密林,已不顧前頭有無去路。也不知奔了多久,沈魚腳步越發沈重,見已無人追來,終於不支,跪倒在地,咳了好幾口血,便倒在樹下。數月來新傷舊患,已將他折磨得不似人形;勉強挨到如今,卻覺再也起不了身。
沈魚抬頭望去,枝葉之間,點點繁星,似夜空撒了一片銀沙。如此美景,若不是躺在樹林裏,恐怕亦難得見。不知浮笙在這兒住了許多年,可有閒暇這般躺臥,望望牛郎織女星?有念及此,沈魚不禁失笑。
彌留之際,心裏頭始終還是那浮笙,終究是騙不過自己的心,瞞不過自己的情。這許多年來,兜兜轉轉,不過是場鬧劇。落雁那裏值得他萬千寵愛?自欺欺人了許多年,如今醒覺,亦未為晚也。
偏偏此時,烏雲蔽月,來路一片漆黑。沈魚亦倦了,正要睡去,卻聽一陣急步。不知來者是否浮笙?若真是浮笙,他定要表明心跡,多年來離離合合,恩恩怨怨,輾轉百花叢裏,卻不如故人好。那腳步越發接近,他打起精神細看,還未認出來者何人,突然一陣鑽心劇痛,便仰面倒在樹下,不省人事。
回說昊天標行,那浮笙把傷處包紮妥當,左思右想,還是放不下沈魚,正要出去尋之,撞正若曉進門。衹見那若曉滿面得意,在浮笙耳邊低語道:「阿浮,你很恨那沈魚麼?」浮笙不假思索道:「恨!」若曉笑道:「是麼?咱家便如你所願,替你剷除他了。」
浮笙面色一沈,道:「你說甚麼?」若曉淡淡道:「咱家方才見他在林子裏歇息,便賞了他一箭,量他也挨不過今晚。」浮笙非但不高興,反倒驚得面色煞白,當即不顧傷勢,奪門而出。若曉見浮笙心如刀割,實在十分解氣,不由得放聲狂笑;可他這般機關算盡,卻發覺自己再三示好,於浮笙而言,依然不如一個將死之人,笑畢,竟伏在門上慟哭不已。
那浮笙披荊斬棘,呼喚得聲嘶力竭,卻衹聞回聲,不聽應答。直到清晨,幾乎翻轉整個樹林,才在一處樹下,發覺有個躺臥身影,行近一看,赫然是那沈魚。晨光下,沈魚安然沈睡,幾縷亂髮散在額角,面色卻顯蒼白,渾身沾血,胸口插了支箭,創口處一片殷紅;隨著他胸膛起伏,那箭亦微微搏顫。
浮笙見此,即時跪倒在他面前,哽咽道:「師兄!」隨即潸然淚下。自從當年反目,分道揚鑣,多年風風雨雨,浮笙居然從未想過沈魚會遭遇不測;他當年親手將沈魚趕走,如今眼見沈魚將死,痛楚更勝自己受苦,便不管他聽不聽到,將多年思念眷戀,盡數與他傾訴,見他紋絲不動,更是悔不當初。
沈魚聽他聲音,過了片刻,竟自醒轉,望見故人,竟如少時般一陣暗喜,開口想喚聲他,卻說不出話來。浮笙喜極而泣,喚道:「師兄!」見他半夢半醒,又道:「咱家帶你回家!」正要抱他起身,卻見稍稍移動,都引得他一陣嗆咳,衹好由他枕在石上,又道:「師兄你等我!我去喚人來!」
沈魚拽住他衣角,輕道:「不⋯⋯必⋯⋯」卻又咳出血來,癱軟在地。浮笙見狀,頓時淚如雨下,輕輕托起他背,道:「師兄,我對不住你!若不是我當初趕盡殺絕,師兄就不會受這許多苦!」
沈魚痛得有口難言,一雙碧眸柔情似水,卻道不盡大半世情仇。衹見浮笙俊俏依舊,一頭墨髮如雲,當年不羈少年,如今已年屆而立。眼見這浮笙哭得像個小孩兒,模樣教他好不心酸。不知他當年刺浮笙那刀,浮笙可還覺痛?
沈魚想問,卻出不了聲。凝視心上人良久,眼前忽明忽暗,沈魚也分不清是真是幻。衹是那人臂彎,卻是真真切切的貼著沈魚,就如少時無異;自覺大限已至,能與浮笙冰釋前嫌,就此在他懷中長眠,沈魚亦無憾矣。然而這些年歲,種種醜事憾事,教他心中默然悲嘆。多年來為尋解藥,算計了許多人,睡過了許多人,其實真正解藥,不是早在他面前了?衹怪他當年利用浮笙一往情深,把他當角先生使,卻引火燒身,等當真生了情分,再抽身不出來,反倒聰明反被聰明誤,沈淪慾海,恨錯難返。
浮笙見沈魚出不了聲,目光卻滿是憐愛,難受得胸口發麻,眼淚都滴在他身上,撥開他面上亂髮,又喚道:「師兄!」沈魚忍著劇痛,抬手為他拭淚,順勢撫他臉頰,又用指頭在他唇上打轉,良久才柔聲道:「阿浮⋯⋯」
浮笙馬上會意,捧起沈魚臉兒,深深吻向他唇。沈魚藉此機會,握緊胸前那箭,衹覺那箭有倒鉤,輕易拔不出來,便咬了咬牙,用盡最後氣力,連皮帶肉拔出,頓時胸口血如泉湧,噴得有幾人高,濺了那兩個一身。浮笙方才醒覺,卻為時已晚;衹見沈魚浴血而臥,渾身發顫,面色變得煞白,含情脈脈的望了望浮笙,眼角滑落一滴清淚,漸漸失了神采。
浮笙頓時失聲痛哭,大呼「師兄」,縱使千般不捨,萬般不願,卻再喚不回心上人。他顧不得兩人滿身是血,將沈魚一把攬在懷裏,哭得呼天搶地。痛哉悔哉,難以言喻,少時點點滴滴,湧上心頭。上一次攬著這人兒,可是多久以前了?輕撫他一頭鬈髮,又端詳他良久,見心上人淚痕未乾,又為他拭淚,把他放回石上,在他額上印上一吻,突然間也胸中一痛,咳了一大口血,和沈魚的血混作一處。浮笙如此悲愴,理應有場大雨陪襯,此時卻陽光普照,映得那兩人鍍了金一般,煞是諷刺。
話說浮笙三日未歸,這日失魂落魄的入門,卻帶回個木盒兒。個個喚他,都聽而不聞。收拾簡單行裝,便同若霜伉儷道別:「當家,後會無期。」若霜問:「阿浮,怎走得這般急?」
浮笙木然道:「咱家來成都府,原本便要尋我師兄;如今已尋得了,也便不打擾諸位。」若霜挽留的話兒,浮笙已聽不入耳,甚至連工錢也不取,衹抱著那木盒兒,不發一言,踏著一地落葉,漸行漸遠,消失於街角處。
又說這落雁仗著烏香,日日風流快活,離家之久,更勝治水大禹。一日偶爾歸家,已是人去樓空。不知何時,沈魚已不知所蹤,他那五弦阮倚在床前,早已蒙塵。後來不知何日,那阮亦不翼而飛。
那落雁還暗自慶幸,沈魚不回來才正好,省得他再扮乖巧落雁。後來病情每況愈下,風流了好些年月,亦已家財散盡,最後連屋子也用去換烏香醫病,所謂朋友亦作鳥獸散,再無人照料他起居飲食,無人在他床前奏阮,才覺得諸多不順。
怎麼那沈魚還不回來?每每頭風發作,加上烏香成癮,將他折磨得生不如死。於是他衣衫襤褸,流離失所,日日半夢半醒,有時突然昏倒街頭,卻無人問津;當日風光不已,如今落魄如斯,實在教人唏噓。
不知過了多少春秋,一日城內一片哀聲,原來金人大舉南侵,東京已然淪陷,消息傳到成都府,已過了近十日。但聞金人掠去半壁江山,擄走宗室無數,連他父母亦難逃此劫,即時一聲慘呼,昏死過去。再醒來時,衹記得十二歲前的事兒,逢人就說他是二皇子趙檉,鬧著要回宮去。
起先還無人相信,不過這落雁雖然瘋瘋癲癲,東京舊事,宮中人物,卻記得一清二楚。加上其時亦有柔福帝姬回朝一事,於是朝中便姑且信他,派人帶他回臨安。一路上還相安無事,豈料臨安城下,那落雁問了一聲:「咱們不是回東京麼,怎麼來了這兒?」
他這無心一句,招了殺身之禍。衹因趙構無後,怕這趙檉詐傻回宮,回鄉為虛,奪位為實,聽他居然出此狂言,心想這廝果然是為奪位而來。這趙構雖失了半壁江山,但若無靖康之禍,王位那裏輪得到他?迎回二聖,又或收復河山,於這康王,皆是威脅;回臨安不久,便將這落雁秘密毒死,棄於亂葬崗。
時近深秋,香山澳渡口,一行佛郎機商船,正要揚帆遠行。凱爾登上甲板,回望熟悉風景,衹嘆沈魚貴人事忙,顧著照料落雁,不便與他同行。他朝回到中原,定會告他見聞,下回再與他同遊,看他家鄉模樣。
片刻離人語,半生春華事,就此而終。人生苦短,禁得住幾番癡心錯付?此般一廂情願,慾海浮沈,耽擱了大好年華,到頭來空餘悔恨,才嘆白走了這一遭。浮浮沈沈,已成追憶,正有一詩為證:
竹馬折梅寄相思,孤雁成雙有倦時。
衷言卻作尋常語,情話空成別離辭。
第十八回 日久生情易逝 操之過急難成
話說錦城風月之地,近來有個少年,可是出盡了風頭。這少年生得好不標緻,柳眉帶笑,杏目含情,打扮得又十分得體,一身綾羅,腰佩蜀繡荷包,手執描金折扇,一口官話字正腔圓,甚有皇族氣派。這少年也不避嫌,四處以「趙某」自稱,加上他相貌和年青時趙佶確有幾分相似,不少人真把他當王公貴族,爭先侍奉巴結,教他好不飄飄然。
這落雁才到成都府不久,已有一群酒肉朋友,都是些富家子弟,其中要好的有兩個。一個姓梅名傲雪,幼落雁兩歲,乃葉決與梅谷之子,天生一頭白髮,雙目視物不靈。葉決死後,留他好大一筆財產,他便以遊山玩水為由,獨個兒跑到成都府去,縱情聲色,樂而忘返。另一個叫段笑天,長他約七八歲,是個標師,生得嬌小玲瓏,還不比落雁高,肌肉卻頗結實。這段笑天十分懼內,在家中扮得言聽計從,悄悄積攢下來好些私房錢,都用來花天酒地。
這日他三人又相約飲花酒。笑天道:「你兩個年紀輕輕,可曉得東京城的『東堂』?」另兩人皆說不知。笑天哼了聲道:「果然見識尚淺。這東堂當年於東京城,乃紅極一時的相公堂子,聽講後來出了樁事兒,有人在裏頭尋仇,殺了個相公,害得人心惶惶,後來日漸息微。咱家少時聽得多了,還想無緣見識,怎生可惜!但天無絕人之路,近月這東堂居然在錦城重開,咱家久仰大名,也便入去見識,果然名不虛傳!真個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話間,又搭著那兩人肩膊道:「好在今日有段某,好教你倆學著狎相公,可莫要教曉徒弟,餓死師父。」傲雪道:「段兄,講得天花龍鳳,帶咱們去不就好了麼。」笑天連連應允,擁著那兩人便往風月街去。
那三個入得東堂,龜公已認得段笑天,剛要招呼,笑天作勢叫他收聲,低聲耳語幾句,那龜公即時轉向落雁傲雪二人,噓寒問暖了一通,著侍女領他三個去廂房。他三個甫坐下,笑天似藏不住心中怨氣,拍案呼道:「快取酒來!花名冊也拿來!今晚不戰個七八回合,咱家就不姓段!」那侍女諾了,急急離去。
落雁道:「段兄,今日為何如此煩躁?嚇著人家了哩!」笑天一拍案,憤憤道:「還不是咱家婆娘!」等那兩個湊耳過來,又道:「內子是總標頭,是我師姐,本來對我愛護有加,說是歡喜我放浪不羈,就愛照料我云云。成親之後,卻日日數落我,嫌我遊手好閒!」此時那侍女取酒過來,笑天便為眾人斟酒,又道:「就是今日下午,我那師弟浮笙,應承幫我買紙,豈料他這廝日日神不守舍,一點芝麻綠豆事兒,居然也敢做錯,熟宣買成了生宣,害我不明就里,便與我內子,白遭了一頓臭罵!」
梅傲雪道:「段兄,令正便不應罵你,該罵那浮笙才是。」呷一口酒又道:「又說我娘親也是個炮仗性子,我小時他嫌我爹養小廝,搬到杭州城另一頭去住。豈料他怕我學壞,重蹈我爹覆轍,又說我是個羊白頭,見不得日光,總有些藉口不允我出門。如此倒好,咱家日頭出不了門,夜裏出來遊玩,倒合情合理了罷?一次我夜裏偷走出來,教他在酒肆裏逮著,就地一頓暴打。若他好言相勸,咱家倒會聽他說話;這般得理不饒人,教人如何信服?」笑天道:「梅弟苦衷,為兄感同身受!趙公子你又如何?」
那落雁裝模作樣的慨嘆一聲,便道:「咱家裏又何嘗不是管得嚴?咱家父母長年經商,絕少返家,十二歲後,我便與家兄同住。家兄長我十歲,老成持重,總把自己當是我爹。小時還帶我四處遊玩,後來年歲長些,管得越來越多。一日我偷畫春畫,教他瞧見了,那緊張的模樣,更勝見到我殺人放火。及後又怕我學壞,識了何人,去的何處,通通要教他知道。起先幾年我還扮乖,有日看見我爹,居然在青樓風花雪月,便想我爹既也如此,他不過是長兄,有甚能耐管我?如今咱家已二十歲,總把我當無知小兒,咱家也便不理他了,愛管就管個夠。」
笑天聽罷,一聲長嘆,又與落雁斟酒道:「家規森嚴,教我等浪子何其難受!今晚咱家們不玩個盡興,便不出這個門口!」
傲雪取出個其貌不揚的小瓶兒,道:「兩位,嘗嘗這上等烏香。趙公子,此等烏香,尤勝貢品,實在可遇不可求,衹與有緣人也!」笑天擺手道:「咱家就不試了,免得我婆娘曉得,招一頓藤條招呼!」那落雁卻謝過傲雪,取了一撮,往油燈處借火,深吸一口,徐徐呼出,悠悠道:「果真心曠神怡。」
此時侍女送那花名冊來,笑天一接過,便問:「趙公子第一次來?」落雁道:「咱家孤陋寡聞,確是初來乍到。」笑天便把花名冊與傲雪道:「梅弟,你看看這花名冊,今晚選那個相公?」
那傲雪眯眼瞄了瞄,便道:「咱家看不清楚,你讀與我聽,名兒順耳的便是了。」笑天賠笑道:「為兄不是,竟忘了你眼疾!」又道:「不過梅弟此言差矣,名兒好聽,不一定好使哩!」又把花名冊與那落雁道:「不如趙公子你來選?」落雁笑道:「卻之不恭。」深吸了一口烏香,接過那花名冊,看得煞有介事。
此時突然有人推門入房,那兩個衹道他是龜公,傲雪道:「趙公子選好了麼?選好便告他去。」衹見那人急步上前,一把抓住落雁道:「你怎還同這等人廝混?快同我回去!」落雁見是沈魚,起先不禁一驚,隨之又若無其事,淡淡道:「你是那個?莫要碰我。」
笑天按緊了腰間短刀,問落雁道:「你識得這廝?」落雁瞄了瞄他,道:「不認得。」梅傲雪笑道:「不打緊。一回生,兩回熟,咱們一同吃酒,一同玩樂,破曉之前,也該熟絡了哩!」沈魚喝道:「不必!」一時嚇著那兩人,又拉住落雁道:「快跟我回家去,咱家已尋得靈藥,你再不用受頭風之苦!」
落雁又呼出一口白霧,道:「你再不鬆手,休怪我不客氣。」那沈魚一愕,呆望著那落雁;滿室異香之間,衹見枕邊人面容,再是熟悉不過,迷霧間卻好不陌生,教他始料未及,一時亂了方寸。那落雁趁他定神,掙開他手,又添了一撮烏香,自顧自的細品。
沈魚見此,又驚又怒,對這落雁,脾氣卻發不起來,卻突然跪在他跟前,滿面通紅。原來沈魚心急救落雁,方才返家更衣,居然忘記服藥。如今過了藥效,好在他早有準備,正要摸出那包藥粉,卻教那笑天拉著,著他一同飲酒。那藥粉跌在地上,沈魚甩開笑天,剛要去拾,卻教笑天搶先一步:「哦?這是何等物事?」
沈魚見是解藥,急罵:「快還我來!」便不顧傷勢,不顧落雁在場,飛身撲去搶之。他不著緊猶自可,一著緊那藥,那幾人更是痛快,沈魚搶這頭,便丟到那頭去,最後乾脆撕了紙包,撒得漫天遍地。
笑天笑道:「隨身帶藥,莫非你有隱疾?咱家就看看你犯甚麼病!」落雁此時一頓,望了望沈魚,卻不作聲。見那沈魚漸漸渾身無力,笑天同傲雪按著他坐下,把他手腳綁在椅上,便繼續吃酒談天,吞雲吐霧。
沈魚越發慾火攻心,眼見落雁在場,看著自己理智漸失,明白多年心疾,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兒,直是羞恥至極,恨不得當場一頭撞死;然而病情使然,眾目睽睽之下,教人玩弄凌辱,卻不禁湧起一絲痛快。
眼見沈魚好不失態,笑天才悠悠道:「哦?這是何等怪病?梅弟,你來與他診治!」傲雪客氣道:「在下不敢,段兄先請。」這笑天亦道:「難得梅弟賞面,好!」便斟了一杯酒,端道沈魚嘴邊,道:「咱家不諳醫術,但不打緊,美酒能醫百病,兄台你可曉得?」
沈魚啐道:「不知廉恥!」笑天冷笑道:「咱家不知廉恥?那閣下又如何?興起的可是你自己哩!」便又要與他飲酒。沈魚一頭撞去,衹想撞灑那酒,笑天卻手快一步,拿開那酒又道:「你真不肯飲是麼?」話間把那酒杯一斜,淙淙淌在他身上,那白衣一沾酒便濕透了,衹見他包紮了幾處,白紗之間,肌色透將出來,隨著酒流向腿間,陽物色澤輪廓,也隨之若隱若現。
笑天見此,同座上那兩人道:「看來今晚不用狎相公了,這送上門的反倒是個尤物。」又飲了一大口酒,對沈魚道:「你看來難受得緊哩!可要瀉火?」沈魚低頭咬唇不語,那話兒卻毫不諱言,在薄衫裏昂首而立,透出個泛紅的端兒。
笑天見他好不倔強,上前去親他唇,又去吮他濕身處。那沈魚掙扎著罵道:「你⋯⋯走開⋯⋯」他越是掙扎,越是渾身發熱,恨不得立刻酣戰個幾回,說話間卻不肯就範。笑天真應允了,笑道:「好罷。」把那沈魚晾在一旁。
過了一陣,聽他喘聲漸重,見他腮邊滴汗,才肯與他鬆綁;沈魚腿兒一軟,便跪在他面前。笑天見他如俎上肉,上前騎在他身上,除了他道袍,還道:「這身衣服是好貨色哩!可惜⋯⋯」語畢,便丟到一旁去,又順便解了他衣帶褲帶,敞將開來,露出一身絨毛。
笑天看得好不歡喜,褻玩了好一陣子,便跨坐到他面前,雙腿夾著他下顎,又解了褲帶,掏出那物事拍他臉頰,又塞進他口裏,抓住他腦袋一頓吞吐,而後頂入他喉頭處,一路招呼落雁:「趙公子,不一起來玩樂?這廝兒可是百年一遇的尤物!」落雁不以為意,道:「兩位盡興便是,咱家不喜洋人。」
落雁一言,教沈魚如聞晴天霹靂,登時五內俱崩。自從落雁決定離宮隨他,他便身兼父職,照料這王子長大成人,多年來癡心不變,就在昨夜,若為了落雁安危,即便要他去死,他也在所不惜。如今落雁所言,逢場作戲又好,發自真心也罷,教沈魚心寒不已。即便是陌路人,就在眼前教人欺負,總不至於冷漠如斯罷?心中不禁悲呼:「雁兒!你不念舊情便罷了,怎任由人凌辱我?這許多年情分,難道還不如一撮烏香?」正所謂哀莫大於心死,一番肺腑真言,此刻卻訴說不得,化作兩行清淚。
笑天見狀,便抽將出來,故作緊張的扶他坐起,同他抹淚道:「美人兒,怎的哭了起來?嫌我弄得你不舒坦?」沈魚無力應答,衹覺胸悶欲嘔,險些昏倒在笑天懷裏。段笑天乾脆由他枕在肩上,又道:「真是可憐的人兒。梅弟過來,好好寵愛他。」
傲雪應了一聲,不緊不慢的過來,也不做聲,往那沈魚身上按了幾道。這傲雪好歹是醫師之後,學得一手推拿功夫,看似安撫,實是催情。沈魚教他弄得渾身麻癢,氣息漸促,晶瑩淫液又從那話頂端滲出,害得那沈魚不自主的用手去弄。笑天見狀,衹道他漸入佳境,便把他摔到地上,掰開那肉穴,挺身塞入,邊扇他臀瓣兒邊道:「美人兒,看來你已身經百戰,還扮甚麼正人君子?」傲雪又道:「這玉莖兒好生粗壯,不用了可惜。」便跨坐上去,掐住那沈魚胸膛一頓猛搖。
如此前後夾攻,教他根本無力招架,叫喚聲碰撞聲此起彼伏,好一屋春色桃花意。傲雪見是火候,便起身來,用力勒他那話。那沈魚又望了望落雁,突然一陣抽搐,精兒噴了一地,卻已筋疲力盡,直要昏倒過去。
他有傷在身,那受得住這般折騰?衹覺喘不順氣,胸口作悶,喉頭發癢,忍不住咳了口血,驚得那兩個猛地後退幾步,生怕沾污了絲羅衣裳。那落雁一見血,皺眉轉過臉去,滿面盡是厭惡。
那沈魚一手捧心,一手抹血,雙眉微顰,竟是別樣誘人。那二人又獸性大發,乾脆也脫了個精光,抓住沈魚又是一頓蹂躪,絲毫不曉得憐香惜玉。落雁見此,依舊正襟危坐,不動聲色。衹見傲雪往沈魚後腰用力按了幾下,沈魚那話又挺將起來,這頭肏他後庭,那頭勒他玉莖,不出一會兒,又把他弄洩了;如此來回往復,將近一個時辰,害得那沈魚洩了十幾回,直到他洩無可洩,癱軟在地。那兩個亦玩了個夠,各自起身,穿戴整齊,把沈魚丟到落雁面前。
沈魚眼前陣陣發黑,剛要撐起身,又摔倒在地。過了一陣,又使足了力,爬到落雁腳邊,抓住他衣擺喃喃道:「雁兒⋯⋯我⋯⋯」豈料那落雁斥道:「你去死罷!」又當胸賞他一腳,正中他傷處,害他登時昏死過去,血才從嘴角淌將出來。
迷濛間,衹見落雁又罵道:「你道你是何等樣人?本王幾時輪到你管?樣樣得寸進尺,處處掣肘,真當你自己是本王長輩哩!」語畢憤而拂袖而去,一條手帕落在沈魚眼前,滿是烏香味兒。
天剛破曉,處處啼鳥,一人踉踉蹌蹌,從青樓那條街出來。遠遠望去,似是個遲暮老人,走近一看,卻是沈魚。才過了一夜,那沈魚面容憔悴,似是老了十歲,行屍走肉一般,不知將往何處。衹見他行到橋拱處,卻忽然停住。憑欄遠眺,旭日初昇,橋下點點流金,自遠而近,掠過正下方的人影,漸漸沒入橋底去。
沈魚癡癡望著橋下身影,漸漸淚眼模糊,滴滴落到橋下去。師父生前待他如掌上明珠,不過才十年光景,已成剩蕊殘葩,教人糟蹋透了。如此一副殘軀,被人始亂終棄,留在世上何用?見四下無人,便跨過橋欄,躍入水中,濺起一片水花,便沒了聲息。
突然岸邊衝出一人,似乎守候多時,一見沈魚落水,隨之亦飛身投水,不消一會兒,便把那沈魚拖上岸,探了探他脈息,半拉半背,往清風八詠樓去。這沈魚心如死灰,雖然命不該絕,同落雁卻已緣盡。加上癡心錯付,還犯下大錯,如何是好?這人奮身相救,有何用意?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私闖八詠求靈藥 獨戰三巡為情郎
錦城清風八詠樓,樓高八層,遠較一般民房為高,於城內一柱擎天,好不威風八面。不僅如此,此樓夜夜樂韻繚繞,直上雲霄,真如仙境一般。八詠樓閣樓名喚「天比高」,放眼望去,錦城風光,盡收眼底;於雲端再聞琴聲,層層遞進,更為悠揚。
那沈魚方才便是教人拉上了閣樓。還未喘定,正是難受當兒,一包藥便如及時雨般送到他面前,抬頭一看,竟是逸清。正錯愕間,還不及喚聲「師叔」,逸清卻先道:「魚兒不是犯病了麼?服藥再說。」
那沈魚久旱逢甘霖,一路道謝,一路手忙腳亂的接過藥粉打開,盡數倒入口中。逸清不緊不慢,時而舉頭望月,時而低頭呷茶,等沈魚服罷藥粉,又與他一杯茶,道:「魚兒可有舒坦些?」沈魚接過茶,啜了一口,即時單膝跪下,作揖道:「多謝師叔⋯⋯」逸清上前扶他起身,客客氣氣的道:「魚兒不必言謝,咱家不過借花敬佛而已。」
沈魚即道:「師叔,無功不受祿,儘管吩咐。」逸清笑道:「魚兒夠爽快!」便請他到案前坐下,故作神秘道:「話說近月番邦有批貢品,經潼川府入中原腹地;過了潼川府,遍佈朝廷耳目,便再難下手,所以⋯⋯」沈魚乾脆道:「所以師叔著我去劫標?」
逸清作勢著他小聲,神秘兮兮道:「劫字好生難聽!應該是⋯⋯」沈魚又搶道:「借,是麼?」那逸清頓了頓,突然放聲大笑,道:「魚兒果然聰慧。這事兒說難不難,說易卻也不易。江湖上武功了得的人多得是,衹要出得起錢,必定有人肯做。咱家衹告魚兒知,是因裏頭有樣藥材,名曰『烏香』,貴重得緊,不想便宜了外人。」
沈魚一聽「烏香」,頓時來了神氣。先前他帶落雁去凱爾處醫病,調養了約半個月。沈魚日日見著凱爾,又瀉不了火,好不尷尬,便帶落雁回端州舊居休養,雇了個婢女照料落雁,又雇了個良家男子,著他平日男扮女裝扮成婢女,專與沈魚瀉火之用。
本來落雁漸有起色,便說出門散心,沈魚便知他散心是假,嫖飲是真,勸他大病初癒,莫去煙花之地,那落雁不聽,果然當夜在青樓風花雪月,正興起時,突然抱頭慘呼,昏倒在床。
同落雁診症的又是上回那郎中。衹見他凝重神情,更甚於上回,嘆道:「小小年紀,頭風如此危重,長此以往,恐怕失明失語,性命堪憂。」沈魚急問:「那如何是好?」那郎中正色道:「尋常藥衹是緩兵之計,唯有烏香,方可根治。」
沈魚闖蕩江湖多年,自然曉得此乃何物。烏香乃藩屬進貢宮中之物,皇家稱之為「福壽膏」,價比黃金,絕非平民可得。衹聽那郎中又道:「尋得烏香之前,切莫大喜大悲,切莫房事,方能保命。」聽他說話,似乎已藥石無靈,除非得此「烏香」,才能救回落雁。
這沈魚自落雁起病,一直覺得有負於他。落雁小小年紀,自小養尊處優,受不得半點苦;自從他執意出宮,為隱藏身份,一直閃閃縮縮,東躲西藏,說是遊歷四海,其中有多少真是遊玩?直到近年落雁年長些,恢復男兒身,又去學堂讀書,才真有出宮遊玩的暢快。
有念及此,這落雁同狐朋狗友廝混,如此沈迷風月,他亦責無旁貸。但如今自身難保,若要救落雁,首先須自醫,世上除了浮笙,還有那個端州舊人知他病情?必定是清風八詠樓。於是沈魚便尋來成都府,投奔逸清,便有了如今一幕。
沈魚略加思索,又問:「師叔是說事成,烏香可以與我?」逸清道:「正是。」衹要醫得好心上人,沈魚倒不怕以身犯險;卻是若無勝算,賠上性命,那個照料落雁?便問道:「衹我一人?」逸清道:「非也。還記得八音陣麼?」見沈魚不作聲,又道:「當年若不是你裏應外合,憑我同蕭瀾二人之力,恐怕亦殺不了葉決。這葉決表面刻薄,實則長情,一踏入蕭家,還豈容他出去?這回有八音陣助陣,魚兒必定如虎添翼。」
沈魚將信將疑,倒不是懷疑八音陣實力,而是這逸清信誓旦旦,到時真要打起來,那指望得他的人馬?便道:「屆時可由我佈陣?」逸清又一口應允:「當然。八音陣遲早會傳予你,儘管差遣便是。」
沈魚又作一揖,道:「承蒙師叔錯愛,在下亦不妨直說。」頓了頓,正色道:「咱家衹要烏香,其他金銀財帛,不取分毫。但師叔必定保我周全,否則在下出師未捷,或失手被擒,唇亡齒寒,師叔應該明白。」
逸清知沈魚自小事事盡力而為,又聽他如此一言,知他定會成事,也多了幾分安心。但萬一有不測,自不能教官府生擒沈魚;沈魚話中,似是若他死於非命,便有人替他報官,所以亦不能害他丟了性命。如此沈吟片刻,便道:「師叔明白了。這幾包藥,你先拿去。事成之後,我便與你藥方。」
其實逸清手裏何來藥方?他如今手中解藥,皆是浮笙定期送來;但為了讓沈魚全力以赴,不得不說了違心話。沈魚聞之,眼裏閃過一絲淒然,謝過逸清,取了解藥,默默離去。
沈魚剛行出清風八詠樓,閣樓天比高內,衹聽一男聲道:「前輩不僅奏阮了得,講話亦是妙語連珠。」話間那人徐徐從屏風後步出,一襲鴉青斗篷,裏頭著了件桃紅單衫,水色素絹薄褲,正是昊天標行柳若曉。
逸清也不看他,呷了口茶,道:「你如今可滿意了?」若曉笑道:「暫且算是滿意。事成之後,令千金便歸還貴府,毫髮不傷。」逸清不做聲,卻握緊了拳頭。若曉笑道:「在下明白前輩所想。不過蕭家莊山高皇帝遠,待令正趕得過來,令愛屍骸,已遍佈五湖四海。」
良久,逸清才恨恨道:「果然是追月親弟,一樣心狠手辣!」若曉聞之,忽地一陣狂笑,於窗前目送沈魚遠去,看也不看逸清,悠悠道:「前輩謬讚,靜候佳音。」
那沈魚漸行漸遠,方才逸清一言,卻久久縈繞心頭。莫非真要鋌而走險,劫標搶藥?但他好歹是江湖中人,義字行頭,為了落雁安危,顧不得這許多。剛服了藥,解了燃眉之急,便又尋思借酒消愁。然而酒入愁腸,更害他心亂如麻。
正是苦惱當兒,隔離兩個大漢,把那朴刀摔在桌上,呼道:「取酒來!」驚得沈魚酒醒了大半。衹聽其中一個嘆道:「過幾日便要押標上京,不知幾時才回得來。」另一個道:「此行兇險,師兄萬事小心!」先頭那個悄聲道:「聽講本來不是我押標,衹因裏頭有烏香,怕有個三長兩短。」
沈魚一聽「烏香」二字,便暗地湊耳去聽。衹聽那標師說三日後便上路,經東門出城,過了那片樹林,便走水路。沈魚便暗自思量,若取烏香,必須趕在水路之前。聽那兩個嚼罷耳根,亦計劃好行程,心中也有了底氣,便付了酒錢,歸家不提。
話說落雁雖然自知病重,但卻不曉得收斂,以及時行樂為名,日日夜不歸家,輾轉溫柔鄉。不過他心中尚有隱憂:其時北方邊疆不穩,金人常常來襲,他雖然無法回宮,近年卻越發掛念宮中舊人舊事,生怕他爹成了亡國之君,更是夜夜難眠。
又是一日入夜,這邊廂落雁聲色犬馬,那邊廂沈魚摩拳擦掌,好幹一番大事。多得逸清解藥,教沈魚暫且不必擔心病情,得以專心練武;三個月來,已熟習八音陣法,這趟去救落雁,可謂十拿九穩。若是真有不測,定先保住烏香。
沈魚帶著八音陣一行八人,伏在樹林裏,守在唯一要道,苦候兩個時辰有餘。到後半夜,隱隱聽到喊標聲,漸行漸近,便示意八音陣奏樂。一陣輕曲妙韻,縈繞在樹林間,伴著沙沙風聲,竟聽得有些陰森。那標車行到附近,果然放慢了腳步。來到沈魚身旁,那為首的標師便著人落車察看,個個利刀出鞘,往週圍灌木處摸索。
沈魚見那標車處中門大開,正是機會,從一側草叢掠出,先砍了標車上那木箱一刀;眾人才反應過來,一齊圍攻那人,卻教八音陣魅音害得頭痛欲裂,加上這人身法迅疾,刀風凌厲,雖孤身一人,卻更比一群難纏。
沈魚以一敵五,苦戰數十回合,顧著兵來將擋,就是碰不著那木箱,教他好不焦躁,卻絲毫不覺疲累,直到突然渾身劇痛,才發覺已身中多刀,方才退開借勢歇息。
為首那標師示意眾人護住標車,向沈魚道:「你這般死纏爛打,究竟圖的甚麼?」沈魚抱拳道:「咱家不求錢物,內子多年受頭風所擾,衹求少許烏香,以解燃眉之急!」那標師笑道:「有夫如此,真是令正三世的福分!」又道:「烏香便在車內。有膽自己來取!」
沈魚眼見那五個標師,各執兵器,向他直撲過來,心中從未如此清醒過。正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時,莫說這三個月磨鍊,就算是這十年苦楚,衹要取得烏香,皆會是過眼雲煙。就算刀山火海,衹要那落雁服藥之後,不再沈淪風月,從此回頭是岸,他亦照闖可也!
此時風頭火勢,八音陣在何處?不管有無幫手,他沈魚要得的,絕不會落入人手!便躍上前去,眼觀六路,耳聞八方,這頭擋住刀海,那頭砍開木箱,一見那包烏香,雙眼頓時大放異彩,一把抓起,便踏著標車一側躍開,順勢回頭虛晃兩刀,逼退追上來那兩個標師。
突然一陣悠揚胡琴聲,完全出乎沈魚意料,之前從未聽過這段,不免亦受其所擾,忽地一陣暈眩,腳下一緩,背心便吃了重重一掌,巨力貫胸而過,衹聽他慘呼一聲,噴出一大口血,滾落在地,撞到一處樹下,懷裏卻攬著那烏香不放。
那幾個標師還要落井下石,見那沈魚伏在地上,毫不動彈,正要一刀劈下,那沈魚突然起身,奔到幾十尺開外,道:「諸位得罪!」趁那幾個未追上來,若無其事,腳下生風,飛奔出好幾里遠。那幾個標師還要去追,樹上卻躍下一人,揚手道:「不必追了,看他還使得出何等把戲。」一標師還道:「那烏香⋯⋯」那人卻道:「由他搶。」
沈魚顧不得傷勢,心想救人要緊,本想直奔去落雁處,卻見自己渾身是血,嚇著落雁怎辦?便去醫館包紮,回家梳洗更衣,換了身月白道袍,又把那烏香包裝一番,裝著若無其事,出門尋落雁去。究竟這落雁可否藥到病除?沈魚為了落雁,反害得自己一身傷,以後又如何過日?且聽下回。
第十六回 濠鏡重遇故友 蜀中再會同門
話說這香山澳,華洋雜處,不乏風月傳聞,此番便有一則。從前板樟堂區,四處是簡陋木屋,唯獨有一三層小樓,乃華商吳氏府第。吳府有一獨子,名喚宥兒,時年方才十五,卻已飽讀詩書,擅寫詩詞。其時亦有位姓桂的書生,是個佛郎機人,寫得一手好字,兩廣一帶久負盛名,年青一輩風雅之士,通通喚他「桂官人」。
這桂官人聲名鵲起,七分緣於墨寶,三分緣於相貌。倒不是因為他生得玉樹臨風勝潘安,卻因這許多年來,無人見過他廬山真面,甚至他是男是女,亦不得而知。偏偏這吳宥兒,自從偶遇桂官人墨寶,便對之念念不忘;久而久之,看那清秀字跡,竟如見著個清秀書生,徐徐從紙上步出,紙上一字一句都讀他聽,於是心裏頭便認定了桂官人是如此模樣,於是漸生情愫,不能自拔。
親朋好友曉得他鍾情桂氏墨寶,千方百計,幾經波折,為他求得見桂官人一面,好教他當面一訴情衷。豈料吳公子見到那桂官人,見他是個鬚髮皆白的洋人老叟,一時如晴天霹靂,投海自盡,衹留下半闕《鳳棲梧》:
月映珠簾窗半掩,卻怕人來,衹聽春風漸。錦帳紗衣隨墨染,倦倚蘭香何再念?
傳說這半闕詞,乃吳宥兒費煞心思,賦予那桂官人;豈料詞未完,夢先碎,這半闕詞亦成絕響。
後來數十個春秋,多少文人雅士,爭相補全下闕,以求對得天衣無縫,好藉此一舉成名。可惜字面上對得工整,但箇中愁情痴戀,旁人卻無從知曉;寫得再是哀感頑豔,不過強說新愁罷了。
沈魚自記事起,每年深秋時分,商船返航季節,師父都帶他來一趟濠鏡,遊玩一兩個月;後來師父收養浮笙,亦帶來同行。師父平日為人嚴厲,鮮有展顏;回到濠鏡家鄉,遠離樂坊瑣事,才似個平凡女子。
他三人一路行,師父總會說些童年見聞。這板樟堂前事,便是師父所道,一路教他記憶猶新。小時衹道是來玩樂,後來年長了些,才發覺師父神色有異,期待之餘,總帶幾分迷茫。
一個月間,總有幾日,師父會同他去碼頭,似在等人,卻不停在一處,在碼頭不遠處徘徊;每每穿過大街小巷,行過商行教堂,都在左顧右盼,似在尋覓甚麼。附近的店家見他倆年年過來,都熟絡了,不時同師父閒話家常。
師父講的一通佛郎機話,教那沈魚一頭霧水,倒是那浮笙聽明了些,悄悄用白話告他:「師父好似問『你這些年可有他音訊』。」沈魚不明就里,衹道師父年年來尋他父母,而後將他送走,即刻悶悶不樂。倒是浮笙敢對師父道:「師父要將師兄送去佛郎機?那將我一併送去好了,省得師兄言語不通,受人欺負。」
尋親之旅,年年如是,卻每每不了了之。雖然尋不著父母,沈魚卻暗自慶幸,正所謂親娘不及養娘大,要他離了師父,棄了浮笙,倒不如要他命罷。衹是沈魚十五歲時,不知何故,師父再不提來濠鏡之事,衹告他父母早年已葬身怒海,遺落他在海邊云云。直到師父過世,他再未踏足家鄉一步。
此番落雁病重,沈魚為救情郎,披星戴月,又回到濠鏡去。穿過香洲山路,四方城牆以內,自成一片天地;飛簷濃墨重彩,幽徑鳥語花香,客商不論華夷,皆作洋人打扮。偶見富人出行,披掛一身珠翠,身後隨著幾個黑奴,手持朱蓋遮陽,好不威風。
沈魚舊地重遊,卻無心賞景,正要問那葉醫師在何處,衹聽遠遠有人喚他「師兄」,沈魚一轉頭,依稀見是個洋人,起先認不出來,等那人行近,才發現正是凱爾。衹見他頭戴黑氈帽,著件殷紅短襖,素白褲子,束到長襪裏頭,意氣風發,一掃當年頹態。
凱爾道:「那陣風將師兄吹了來?難怪近日總是落雨,原來是貴人出行哩!」沈魚既心急,又疲累,無心同他講笑,便道:「凱爾,我急著尋個姓葉的醫師,你可知⋯⋯」話間便覺一陣暈眩,凱爾一把扶住他道:「師兄,我就是葉醫師。」
那三人來到凱爾住處,凱爾即安頓落雁去客房,同他施針;沈魚一直相伴左右,即便累極,亦衹伏在床頭小憩。凱爾祇道他入睡,正要同他蓋件外衣,沈魚卻驚醒了,見那落雁安然沈睡,已無痛苦神色,急問:「落雁如何了?」凱爾道:「師兄安心,咱家同他疏通經脈,如今他該舒坦許多,今晚再與他煎一服藥。」
沈魚起身作揖道:「凱爾,勞煩了。」不說話猶自可,一出聲就難掩倦意。凱爾道:「舉手之勞而已,師兄切莫同我客氣。」安頓落雁就寢,凱爾見沈魚眉頭緊鎖,沈重更勝從前,便邀沈魚去陽臺處敘舊。
此時天色已暗,凱爾家背山面海,清風撲面,好不舒坦。凱爾斟來兩杯洋酒,一杯遞與沈魚,問道:「這些年月,師兄過得可好?」沈魚捏著那杯兒,淺嘗一口,覺其味古怪,又不好意思開口,衹淡淡道:「甚好。」
說是如此,面容卻難掩疲態。凱爾搖了搖杯中物,亦嘬一口,道:「師兄安心在此歇息,落雁咱家來治。」沈魚問:「你不介意我倆落腳?」凱爾即道:「師兄言重!咱家怎會介意?」沈魚道:「我原先打算送書與你,便不久留。不巧落雁犯病,才勞煩你醫治。」凱爾奇道:「送甚麼書?」
沈魚從懷裏抽出封書,道:「葉兄過世了,留你此物。」凱爾登時一怔,險些跌了酒杯,顫巍巍的接過那書,眼淚便滴將落去,趕忙擦淨那書,取出來,衹見上書四行字,正是葉決筆跡:「蕭家鑄劍譽天下,葉氏妙手濟黎民;聆風夏嶺三方暖,聽雨秋池六尺凜。」
凱爾心中悲痛,看得似懂非懂,衹嘆了一聲,望著那書便道:「景岷終究逃不過此劫。其實請你去葉家之時,他已曉得大限將至,殊不知竟然⋯⋯」話間便泣起來。沈魚見凱爾衹知葉決請他去葉府,卻對之後所作所為一無所知,死者已矣,此時道破有何用處?說來一個「請」字,已抬舉了那廝不少,也便不動聲色,衹說些客套的安撫話兒。
凱爾自覺失態,回屋去抹淚,又添了酒。見沈魚獨個兒站在窗臺,晚風撫過他幅巾飄帶,揚起披風下擺,更顯別樣孤寂,亦要為他添酒,沈魚卻婉拒了。凱爾道:「師兄多年來,定吃了不少苦頭。不知那落雁長大了,可有生性些?」沈魚嘆道:「我再苦亦不及落雁,小小年紀,離鄉別井,如今又為重病所累。說來都是咱家錯,若不是我自私,將他留在身旁,或許他發病時,還有御⋯⋯家中的大夫可治。」
凱爾又道:「那師兄自己病情又如何?」沈魚即道:「不打緊,多得那葉景岷,近來亦少復發了。」見凱爾要答話,又搶道:「你放心,我這回衹是借住,絕不再做越軌之事。」
凱爾本無嫌棄之意,聽沈魚一番話,又覺自己失言,便不做聲了。兩個沈默一會兒,凱爾才扯開話題,道:「過些日子,咱家便要出海一趟。」沈魚道:「去那裏?」凱爾道:「水路往佛郎機去,爾後一路東遊,去西夏,遼國處,做個江湖郎中。」
沈魚又道:「咱家之前見你那般頹喪,衹道你從此不再行醫,如今倒要喚聲『葉大夫』了。」凱爾又呷了口酒,笑道:「當不成御醫而已,正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那時我確是心灰意冷,收到家書,本想回去行商,賣香木過活就罷了。」還覺過不了口癮,又呷一口,將原委娓娓道來。
原來這凱爾一路寂寥,又覺有負於恩師,便回去葉夫人故居一趟,居然重遇師姐梅谷。梅谷與他一本醫書《聆風》,說是葉夫人留他,望他繼承家業。凱爾還受寵若驚,問道:「這醫書為何不傳景岷,卻與我這外人?」梅谷道:「那廝遊手好閒,不務正業,遲早敗光家當。師父遺訓,《聆風》與其毀於葉決,不如興於葉凱。」
講到此處,凱爾長嘆一聲,道:「於是咱家便來濠鏡開了家醫館,以葉凱之名行醫,閒時也回家去打理生意,一舉兩得。」飲盡杯中酒,又道:「想來葉家視我如己出,葉夫人傳我醫術,著我繼承家業,葉決又為你醫病,處處照料打點,如此恩德,咱家⋯⋯」沈魚不語,扶著他肩,似同他一齊惋惜,心中對那葉決更是痛恨。這廝教凱爾說得菩薩心腸,懸壺濟世,不過是死到臨頭,盡享魚水之歡而已。
沈魚看似一同難過,實情根本不屑一顧,聽得屋裏有動靜,急道:「雁兒喚我!」便飛奔入屋,凱爾亦隨後趕去。衹見那落雁迷迷糊糊,楚楚可憐的喚了聲「師兄」,正要撐起身拉住沈魚,卻又倒了下去。本來沈魚還對他飲花酒之事餘怒未消,見他這般可憐模樣,也便絕口不提,上前把他抱入懷中,柔聲問道:「雁兒,可見好些?」
落雁輕道:「我無大礙。」頓了頓又道:「師兄既患心疾,更不該如此操勞。」沈魚即道:「不算甚麼操勞,雁兒平安便好。」又道:「雁兒安心養病,到了成都府,咱家便雇人照料你,直到病癒為止。」落雁有氣無力的應了聲,便轉過身去,又睡去了。沈魚還依依不捨,癡癡望著落雁出神。
凱爾看在眼裏,見沈魚對落雁樣樣呵護備至,心中衹有那落雁一人,全然忘了自身,落雁卻愛理不理,心頭莫名不忿,拳頭握得格格作響。若旁人不曉得緣由,與其說是情人,倒不如說沈魚是落雁他爹。但他凱爾一個外人,又不便指指點點,衹替沈魚不值。
自打落雁回復男兒身,若非此程南下,因禍得福,二人已少有獨處時光。在凱爾處歇息了幾日,得沈魚悉心照料,那落雁身子大有起色,這日早早用過晚飯,便同沈魚去海邊散步,卻一路挽著沈魚,一言不發。
沈魚不時望望身邊人,見他望著遠方彩雲,若有所思,不禁揣測,究竟這落雁是喜是悲?不似當年,一點小把戲,已哄得那落雁喜形於色;如今落雁心思,他已揣摩不透。
落雁忽然輕聲道:「師兄,我有些頭痛。」腳下一軟,險些倒在沈魚懷裏。沈魚見狀,見前頭有塊大石,即扶他過去坐下。那兩人相依相傍,遠眺海天一色。沈魚取出那阮,由得落雁枕在他肩頭,伴著浪潮,輕輕撩撥。
一曲方止,那落雁忽地輕道:「師兄,天大地大,衹你一人是真心待我,趙檉此生,無以為報。」沈魚照料他多年,衹為一個「情」字;如今那人終於表明心跡,他再平靜的性子,亦不禁心潮激蕩,情話綿綿,說到口邊,卻衹餘一句:「雁兒可想再聽一曲?」二人相依相傍,直至日落西山,身影漸暗,唯獨餘音裊裊。
又說錦城清風八詠樓。這八詠樓得契丹蕭氏扶持,於成都府大興土木。當地名門豪宅亦衹得三層高,這八詠樓樓如其名,樓高八層,亦呈八角形,儼然一座入雲高塔。除此之餘,皆因教坊式微,八詠樓從各地重金禮聘一百二十八名樂師,夜夜笙歌,響徹雲霄。
是夜又是歌舞昇平。忽然,一人闖入八詠樓,不由分說便道:「我要見樓主。」一名女弟子不慌不忙道:「樓主可是你說見就見得?」那人額角冒汗,急道:「我說見得便見得!聽講八詠樓規矩,過得八音陣,便可見樓主,咱家這便來戰!」話間便取下背上五弦阮,擺好架勢,直有橫刀立馬,一夫當關之威。
那女子冷笑一聲,道:「好!」便一拉房梁上的一條麻繩。那繩子連著許多銀鈴,縱橫交錯,從底層盤旋到閣樓。他這般一拉,鈴聲此起彼伏,直衝天穹。二十四個樂師從八方廂房出來,分佈各層列陣。這八音陣比當年蕭家莊所見更勝一籌,衹因當年八音陣受地形所限,樹林方便藏身,音波稍遜;如今八詠樓佈局正是為八音陣而設,威力不可同日而語。
賓客見山雨欲來,紛紛從廂房出來,準備觀賞一場惡戰。豈料衹聞雷聲,雨點卻教人截了;衹聽閣樓一把男聲道:「殘月,那是你師兄,不得無禮。」便見一條紅綢從閣樓飛下,垂到沈魚面前。沈魚道:「得罪!」便抓住那紅綢,教上頭那人拉將上去。喚作殘月的女子一臉不忿,又拉響銀鈴,遣退了八音陣。
那沈魚上得去閣樓,衹覺腿兒發軟,氣息漸重,明知前頭有人,卻不敢抬頭望。那人卻步步逼近,沈魚衹道又要被逼行淫褻之事,那人卻遞他一個錦囊,正是他熟悉的藥香。衹聽那人道:「魚兒!咱們終歸是再會了。」眼前男子,正是沈魚師叔逸清。沈魚為何不惜犯險,亦要獨自見逸清?落雁又身在何方?且聽下回。
第十五回 浮沈經年知冷暖 顧盼前事嘆悲歡
話說三月端城,萬物回春。城外才見新綠,林間卻聞樂聲。衹見樹林深處,兩個少年人,一個奏阮,一個聽曲,好不悠然自得,正是沈魚浮笙二人。那沈魚坐在石上,十指阮間流轉,彷彿天地之間,衹餘一人一阮。浮笙盤腿坐他對面,一路聽,一路望著他神情,看得如醉如癡,手上捏著根草,捲起一半,也停下了。
一曲既盡,沈魚見他看得目不轉睛,似是著魔一般,每每如是,實在出奇,問:「你總是這般看我,看來看去都這臉皮,不覺悶麼?」浮笙卻道:「咱家在看師兄的心,那裏看得厭?」沈魚嗔道:「口甜舌滑!」轉過臉去,這才面泛淺笑。
沈魚正要再奏一曲,卻見天色漸暗,似要落雨,便喚浮笙起身,去山腳那處避雨;豈料才行了幾步,便風雲變色,淅淅的落雨點;沈魚顧不上自身,除了外衣包住那阮;浮笙見狀,又除了外衣遮沈魚,自己淋濕了個遍。
眼看行不到山腳那頭,好在那浮笙眼尖,瞥見林子裏有個簡陋竹亭,三面矮牆,四角簷篷,僅容得兩三人。他兩個甫入內,外頭便傾盆大雨。沈魚趕緊連裏衣也除了,先抹乾那五弦阮;又看那浮笙,顧得為自己擋雨,弄得好生狼狽,便道:「濕衫快除了,免得受寒。」便同他解了髮髻,同他抹頭髮,柔聲道:「阿浮,你看你,還成個小孩兒,幾時才長大?」浮笙卻道:「都是師兄寵的哩!師兄反倒怪我?」
沈魚除了師父,便同浮笙最親,不寵他還寵那個?不過疼愛歸疼愛,若旁人說他偏愛浮笙,他卻總不肯認。如今連浮笙也這般說他,教他一時亦辯駁不得;正不知如何接話,見浮笙右手握拳,便轉而問道:「你護著個甚麼物事?」浮笙狡黠一笑,攤開手掌,正是方才那草圈兒。
見那浮笙嬉皮笑臉,沈魚又板起臉嗔道:「功夫不肯勤練,倒鑽研些細活兒。」浮笙卻當他耳邊風,抓起沈魚左手,將那草戒子套他指上,道:「師兄,你先將就戴著,以後咱家有錢,同你去打個銀的。」沈魚哭笑不得,卻也訓不出口,端起那幾根指頭兒左右端詳,道:「不必了,這個便挺好看。你不好好練武,日後那裏來錢?」
浮笙見他神色緩和,突然正色問:「師兄,你那頑疾醫得好麼?」沈魚道:「但願如此罷,咱家也不敢奢望。」浮笙又道:「若有日師兄病癒,可否⋯⋯」話到口邊,見那沈魚望過來,卻講不出口了,又硬生生咽回去。沈魚早料到後話,卻故意湊過去道:「可否做甚?」
浮笙教他反將一軍,面上飛紅,一時說不出口,卻也不肯認輸,攬住沈魚,雙唇塞住他口,久久不肯鬆開。這沈魚一早才洩火,此時尚未病發,教這浮笙突襲,一時招架不住,教他往口裏吮了個遍,弄得他嗚咽不住,口角流涎;好不容易鬆口時,險些喘不過氣,兩眼發黑,直要昏將過去,卻倒在浮笙懷裏;緩了一陣,才發覺他兩個赤著上身,枕在浮笙胸前,衹覺厚實和暖,教他滿臉發熱,卻捨不得起身。
浮笙見他伏在胸前,卻未喘定,急問:「師兄又犯病了?」其實沈魚這回犯病是假,動情是真;先前借瀉火之便,奪去他童子身,歡愉過後,已自覺羞恥不已。這浮笙卻從未嫌棄,時時有求必應,害得他不犯病時,也不知如何面對眼前人。浮笙可會當他是表面木訥,內心浮浪之輩?
再看那浮笙,生得清冷脫俗,劍眉鳳目,鷹鼻薄唇,一頭青絲如水,於肩頭飛流而下。沈魚甚至想過,若他有浮笙的容貌,或許他會更愛惜這副皮囊。他一路端詳,一路細想,如此好看的少年人,怎會垂青他一個番鬼?若不是出於同情,魚水之歡,那裏輪得到他?便推開浮笙道:「阿浮⋯⋯還是罷了,今早出門前才來過,如今又⋯⋯」
浮笙搶道:「衹要師兄歡喜,一日十回,我也奉陪!」沈魚低聲道:「你個痴兒,胡說甚麼一日十回。」浮笙抓住沈魚雙肩,又正色道:「衹要師兄歡喜,若要我力竭而亡,我亦⋯⋯」不等他講完,沈魚湊上前去,輕輕親他唇上,打斷他說話,輕聲道:「好了,我都曉得了。」
衹見林間雨勢未歇,天地間更見迷濛。沈魚聽浮笙喘聲漸重,也不好再推搪,既然浮笙當他犯病,何不假戲真做?便一手捧他臉兒,一手攬他腰間,巧舌深入他口中,心緒難得清醒一回,此番又教情慾淹沒。
好不容易鬆口,依然難捨難離,牽出縷縷銀絲,又自娛好一陣子;撥開那浮笙肩頭秀髮,卻見今早咬的紅印未退,點點印在頸上,笑說:「阿浮,你看你,小心教人見著。」那浮笙攬緊沈魚道:「若不是師兄提起,咱家倒忘了欠你的哩!」便趁他不備,猛地將他撲倒在地,咬他耳垂頸側,時輕時重,灑下一串紅梅;那兩人身上一股汗味,都混到一處去。
那浮笙吮到他胸前,撩他雙乳,作勢咬他胸前絨毛;那沈魚吃痛,口中求饒,卻暗地同他較勁,攬住他那一頭濕髮,雙腿夾著他腰間,同他胯間廝磨。一番肆虐過後,沈魚已好不興起,上身教那浮笙舔了個遍,不等他再下一城,那物事已硬將起來,頂端碰著衣料,磨得好不難受。
雖則沈魚詐病,但此時慾火難耐,卻哀求不出口,衹好閉目咬唇,額角滲汗,雙頰片片潮紅,胸膛不斷起伏,神情好不難受;見這浮笙依然不緊不慢,莫非他打算這便了事?既然羞於啟齒,衹好望著那浮笙,眼波流轉,盼他明白。
浮笙卻依然不解風情,抄起腰帶,把沈魚雙臂綁在他頭頂處;那沈魚不知他耍的什麼把戲,正要開口,那浮笙摸出條手帕,蒙住沈魚雙眼。那沈魚好生難受,眼前又白茫茫一片,衹聽雨聲,不聞浮笙動靜,心急得一路擺腰,一路嗚咽。那浮笙仍不識趣,指頭兒撩他股間,弄那球兒,捏著他龜頭勒了一道,那上頭立即濕了個透,白褲貼將上去,露出個粉紅的端兒。浮笙還不罷休,把他褲子除到膝下,頓時春光一覽無遺。
沈魚衹覺浮笙躋身進他腿間,衹道他要入港,張開腿兒迎之;豈料那浮笙捧起他腿兒,舔他大腿內側,從膝處一路親到腿根,吮那平日不見光的皮肉。沈魚舒爽之餘,衹覺被人寵愛憐惜,原是這般滋味,此時居然眼泛淚光,心中更是情動,千般情話,化作一聲「阿浮」,卻不禁語帶哽咽。
浮笙看不見他雙眼,聽他這般一喚,突然鬆了口,卻又親到他唇上,爾後一手攬他腰間,一手扶著他腿,與他融為一體。之前沈魚病發,已同他雲雨過許多回;如今這回,痛楚依舊,唯他不受病情左右,方才有破身之感。
伴著雨聲,那兩人漸入佳境,沈魚攬住那浮笙肩頭,仰起身子,由他恣意衝撞,未及細想,快意勢如潮水,湧入他心頭去,害得他頭腦裏一片迷茫,不自禁的叫喚出聲。突然一陣酥麻,穿過他背脊骨,直衝天靈蓋去,沈魚頓時渾身輕飄飄的,似成了一片飛羽,緩緩飄落,停在那浮笙手心,方才越發沈重,爾後不省人事。
迷迷糊糊間,衹覺有雙手兒,解開他眼前白布,又同他擦淨身子,著好褲子,把衣衫同他蓋著。衹聽那人喘聲未平,低聲喚他「師兄」,輕輕親了他眼角處,便躺在他身旁,就著雨聲,擁他入眠。
彈指間已是七年。如今沈魚帶著落雁,又步過這樹林,舊地重遊,恍如隔世。雖然同是初夏時分,卻已不復當年蒼翠。縱然景色不復舊日,少時同浮笙點點滴滴,卻越發清晰;明明落雁在旁,心中卻是別個身影,連他自己亦參之不透。
那時浮笙該是想問,若沈魚病癒,可否仍同他作伴;如今回想,好在當日未應承浮笙,後來離了他,亦不至於留戀,若不是決心割蓆,不知要墮落到何年何月。至於同浮笙的情分,當時十萬火急,逢場作戲,豈能當真?此等顛鸞倒鳳之事,趁未泥足深陷,亦應抽身為妙,正好了結一段孽緣;種種纏綿往事,由他隨風而逝,最好不過。
沈魚幾乎不必多想路程,隨心而行,已行到舊居處,一磚一瓦,同他少時無異,唯獨物是人非。好在鄰居大娘認得他,衹道他回來長住,便說先前受逸清所託,為他打掃屋子,如今沈魚回來,門匙便還他了。
院落雖無人居住,卻似乎剛打掃過不久,花草一片生機,少不了鄰居一番悉心照料。落雁隨他入門,才行幾步,便問:「這兒就是師兄舊居?」那沈魚應了一聲,望著院裏新種的茶花,冒出嫩綠新芽,教他頓生憐愛,不禁駐足觀看。落雁卻不再前行,又問:「師兄要收拾許久?」沈魚望望宅院深處,又望望落雁,苦笑道:「看來是了。」
落雁望了望屋外,便道:「那咱家去到處閒逛,黃昏時候回來。」便逕自行出門口。那沈魚剛要問,落雁人生地不熟,那曉得去那裏逛?又怎麼回來?衹見那落雁搖著紙扇,左顧右盼,見個衣著寒酸的少年人迎面過來,便叫住他,與他一串銅錢,耳語了幾句;那少年人滿心歡喜,兩個並肩而行,消失在街角處。
沈魚目送那落雁遠去,不禁慨嘆,落雁年紀漸長,已曉得收買人心,為己所用;外頭大千世界,教他心無雜念,守住自己一個,似乎不甚現實,衹要他過得安樂,不生回宮之念,不沾旁門左道,也便隨他去了。
沈魚循長廊行去,路過當年同浮笙野合的涼亭,想起師父當日失望神情,忽然一陣心痛。這七年來,本想醫病,卻深陷慾海無法自拔,枕邊的人兒如走馬燈,記得的,不記得的,早已不知凡幾。有念及此,不禁悄然落淚,更無顏面對恩師。
那沈魚一路前行,一路思潮洶湧,不覺已行到自己房門前。他自知門後盡是當年醜事,仍鼓起勇氣,推開房門;衹見陳設依舊,平平靜靜,恍如南柯一夢。正對著門口有張圓桌,左側紗簾半掩,簾後有道屏風,再裏頭便是張大床。沈魚對這床再熟悉不過,自從病起,便在此同浮笙共寢了好些日夜;雖然床板舊得褪色,撫之似有餘溫。
那沈魚坐到床上,衹見床頭斗櫃上頭有個盒兒,似乎未曾見過。打開一看,衹見一塊紅布,墊了一方小小端硯,正是當年師父贈他的,盼他好好讀書;沈魚此行回來,亦是為尋此物。取出那方端硯,紅布裏掉出個物事,赫然是那草戒子。
沈魚小心翼翼的捧起,趁落雁不在,又套進指頭上。豈料那草戒指風乾多年,稍稍用勁一推,便碎在指間。那沈魚呆了一陣,默默行出花圃,把那碎片兒撒在土上,若無其事的回房去,心中卻更是黯然。
衹見那沈魚又是一番尋根問底,翻出好些小時的玩意兒,近乎那盒兒底處,卻墊了幾本小時讀的番書。他大約十歲時,同浮笙在利瑪竇的學堂讀過幾年書,學了好些佛郎機話。當年還向浮笙誇口,若學得通曉,便同他去佛郎機遊玩一趟;此時又取來細讀,卻看來好不生疏,字裏行間,似乎認得,卻又記不起來。翻了幾頁,甚覺陌生,衹好放回原處,又合上蓋兒,放到櫃底一處角落。
收拾了好一陣子,那沈魚每拾起一物,便喚起一段陳年往事,教他胸中陣陣隱痛。實在難耐,便坐到門外簷篷下歇息。眼見天色漸沈,不久落起濛濛細雨,雨絲從簷篷滴落,散於茶花枝葉間,直與七年前無異。衹是七年間浮浮沉沉,教他蒼老了二十年光景。如今舊地重遊,點滴舊事,原先塵封心底,卻隨舊物再現眼前,教他不得不承認,多年來,原來從未釋懷。
本打算收拾妥當,把落雁不該看的東西藏起,便同他住上一段日子,好尋回一段難得清淨;如今往事歷歷在目,教沈魚何以面對?若果落雁問起,又如何掩飾?
突然門口一陣鈴響,沈魚衹道落雁回來,急急起身去開門,門外卻衹有那少年一人。那少年與他一傘,急道:「先生!你家公子突然昏倒了!快隨我來!」
待沈魚趕到,落雁已被安頓在一處醫館。沈魚正想知落雁方才去了那兒,赫見醫館不遠處,便是條風月街,登時明瞭。衹見那落雁不省人事,身旁有個老郎中,神色凝重,埋頭揮筆疾書。沈魚深深作揖,道:「有勞大夫!」那郎中不看他,衹問:「先生來接這小官人?借問可識得他爹娘?」
那沈魚心下一驚,即道:「不識。」同行的少年打趣道:「我衹道你是他爹爹哩!」那醫師這才停筆,嘆道:「小小年紀,頭風如此危重,定必是家傳頑疾。他這病隨年歲漸長,每況愈下,在下醫術粗淺,愛莫能助。」又道:「倒是濠鏡有個醫師姓葉,若去尋他,說不定還有救。」
沈魚一聽姓葉,心中已厭惡了幾分。這廝莫非是葉決家人?他起初稍作遲疑,但回看這落雁,正是花季年紀,卻教頭風折磨了個半死不活。反正自己已藥石無靈,若是又遇見葉決這般淫魔,衹要他治得好落雁,獻出後庭又有何不可?於是當即應允。那郎中便與他方才書寫那紙,道:「這兒是葉醫師住址。咱家如今同他施針一回,尚可保他幾日舒坦,一路還請先生小心照料。」
沈魚聽罷,即刻拜謝那郎中,與他好一筆診金,又賞了那少年一串錢,當夜便草草收拾,馬不停蹄,急往濠鏡去也。究竟一番舟車勞頓,求醫問藥之後,落雁會否有起色?究竟他二人日後命途如何?且聽下回。
第十四回 長辭方思富貴 久別更念柔腸
話說沈魚落雁二人,共赴巫山過後,情意日濃,兩個仗著葉決賞錢,吃穿不愁,日子相當悠哉,那裏記得葉決其人?直至一日,一少婦登門造訪,自稱梅谷,乃葉決師姐兼夫人,沈魚方才記起,葉決失蹤已近半年,此刻遣梅谷來,莫非又有所求?正要藉詞推搪,那梅谷倒先問道:「借問凱爾可在家中?」
沈魚衹道同他無關,暗暗舒了口氣,應道:「他回廣東去了。」梅谷稍作沈吟,便道:「好罷。」又問:「那這兒有名喚沈魚的麼?」沈魚恐防有詐,便若無其事道:「正是在下。」梅谷道:「沈魚先生!你可知景岷尋得你可苦!」沈魚心中大呼不妙,衹道那葉決又要故技重施請他回府,瞄了瞄梅谷身後,週圍卻不見一人。
沈魚尋思當兒,衹見梅谷從袖筒裏取出封書,遞與沈魚道:「數月前,景岷隻身往蕭家,卻不幸遭人毒手,臨終前著我與你此物。」
沈魚打開那書,衹見屋契一張,鑰匙一串,附了張字條兒:「沈魚兄,杭州一別,深知緣難再續,唯有以物寄情,望笑納。」綿綿情意,躍然紙上,縱教沈魚老謀深算,一時亦不知所措。他本對葉決厭惡非常,對方卻如此長情,未免有些後悔咒他早死;卻又轉念一想,若那葉決不死,他沈魚那來的榮華富貴?
梅谷見他沈默良久,不禁問:「沈魚兄,可有不妥?」沈魚當即回過神,謝過梅谷道:「葉兄重情重義,在下實在感激涕零。」這沈魚說得動聽,心裏卻不以為意。
正要送客,梅谷又道:「可惜咱家此行不久留,景岷與凱爾之物,尚不知如何交託。」沈魚便道:「咱家正準備回鄉一趟,若夫人放心,交託與我便是。」梅谷允了,取出封書,上書「凱爾親啟」,與那沈魚。於是沈魚這頭送客,那頭便收拾家當,等天色漸晚,帶那落雁啟程去也,順帶遊山玩水,此處暫且不提。
這二人啟程南下,那浮笙帶著若曉,亦到了成都府。原來若霜笑天二人,有情人終成眷屬,便使浮笙去趟成都,置辦酒席用具,宴請江湖同道。浮笙眼見那兩人卿卿我我,又想起昔日同沈魚種種情濃,衹因他一時魯莽,竟落得如斯田地,怎教他不難過?正好趁這趟行程,打探沈魚行蹤,亦趁這獨處時候,思量日後何去何從。
這若曉心細如塵,豈能不察覺浮笙有異?見他有心避讓,偏偏跟了前來,時時寸步不離,教浮笙更是如坐針氈,片刻不得安寧。日頭想不得沈魚,衹好夜裏來念,又怕若曉起疑,於是若曉每每要行猥褻事,他都來者不拒;照料若曉就寢,才敢思念那舊情人,輾轉反側,已是破曉。
這日,他前夜又睡不安寧,又答應了同若曉去布莊,衹好渾渾噩噩的教若曉拉著。忽見前頭不遠處,是個似曾相識的身影,便突然來了神氣。莫非沈魚也在成都府?正要上前相認,腹中刀傷又隱隱作痛,浮笙卻不屑一顧,即便沈魚再捅他一刀,那怕命喪於此,他亦認定了這師兄。正要上前喚之,那人轉過臉來,是個陌生人,害他心中失落,溢於言表。
若曉看在眼裏,妒在心頭,卻不點破,安撫道:「阿浮,怎的了?又想念你師兄?」浮笙急急收斂了神色,應道:「莫提。」便獨自匆匆前行。衹聽那若曉悠悠道:「咱家應該曉得你師兄在那。」
一聽「師兄」二字,浮笙頓時來了神氣,問道:「當真?」若曉見此,更是怒火中燒,當即計上心來,柔聲道:「阿浮莫急。咱們辦妥了正事,再慢慢告你不遲。」
若曉一想拖住浮笙,二見天色尚早,有近路不抄,繞到市集那頭去,見著街頭賣胭脂水粉的,突然道:「我記起二姐著我倆去尋一個做首飾的老匠人,造一套燒藍多寶頭面。那人叫甚麼來?」浮笙本就無心聽他說話,一時亦想不起,往行囊裏摸了一道,抓出張紙,與若曉道:「師姐有寫。」若曉接過一看,道:「這張是布莊地址。」
浮笙這才如夢初醒,搶過那紙道:「甚麼?」趕忙又疊回去,又掏出張紙,展開道:「是了,是這個姓許的。」若曉望了望他,也輕描淡寫道:「打造首飾需時,不如咱們先去他處定下了,再去布莊。」浮笙也道:「也好罷。」便隨他去了。
他兩個也不識得路,四處問人,路人也不清楚,一通亂指,害他倆行了好些冤枉路,尋了一個多時辰,才找到那姓許的匠人,與他圖樣工錢,這才成事;奔波了一朝,時近正午,又熱又渴,便入了家茶肆歇腳。
茶肆一側搭了個竹棚,當中十數個樂師,排佈同當年清風八詠樓時無異,衹是時移勢易,又換了一代年青人,奏著沈魚譜的曲子,衹得其形,不得其神。一曲既盡,除了那奏阮的,盡數退下場來。那人技藝純熟,一曲一氣呵成,不帶半點遲滯,但在浮笙看來,那裏及得上沈魚?
當年他倆正情濃時,沈魚每每獨自習阮,他都在坐在一旁觀看。衹見沈魚平日面無表情,抱阮撩撥間,卻不自覺的垂眉帶笑,滿心柔情,傾注阮音之中,想必連他亦不自知罷?衹恨當時同窗,卻為情慾所累,犯下如斯大錯,不禁悄然悲嘆。
若曉一路聽曲,一路喫茶,有意無意的望望浮笙,漫不經心道:「阿浮,咱家使人去尋了,還不曉得沈魚行蹤,但我知他師叔逸清,前一陣子從江寧府回來,一直未出遠門。你也識得逸清是麼?」
那浮笙聽得個熟悉的人名,登時喜出望外,卻不動聲色,淡淡道:「識得,不過也分別了好些歲月。」若曉道:「那便好辦。這逸清仗著江寧府鑄劍的蕭家扶持,廣納門徒,他這清風八詠樓,近年在蜀中頗有名氣,你看這茶館裏的樂人,皆是逸清門下。你那沈魚師兄既為同門,孤身闖蕩,必難長久,早晚會重歸他門下,你便先聯絡上逸清,守株待兔便是。」浮笙又道:「那逸清住處何在?」若曉又呷了口茶,與他張字條,道:「咱家衹此一張,便與你了,切莫失了才是。」
兩個聽罷一曲,用過茶點,那若曉卻覺睏了,便要回客棧小憩,著浮笙若是無聊,便先去布莊挑選,他衹歇一陣子,隨後便到。浮笙衹想,反正也是出去,不如去逸清家裏看看?卻又怕若曉詐寢,特意陪他回去,等了一炷香有餘,衹聽那人氣息均勻,眉眼放鬆,似是真安歇了,才安心出門,悄悄取了藥方,去醫館配了幾服,送到逸清家裏。
敲門敲了好幾回,逸清才來開門,還抱著個三四歲的小姑娘。浮笙作了一揖,道:「師叔,江寧府一別,別來無恙?」逸清道:「阿浮怎在這兒?快入屋再談。」又放下那小姑娘,指他去花園道:「潁兒先去玩耍,爹爹一陣就來。」便請浮笙入偏廳。
兩個寒暄一陣,逸清見那浮笙言語間似有所求,又看他抱著一大包藥,問道:「阿浮,見你面有難色,所為何事?」浮笙道:「其實我是來尋我師兄沈魚,未知師叔可見過他?」逸清道:「這些年都未曾見過。」浮笙料他此言,衹一聲輕嘆,將那幾大包藥交予逸清,道:「師兄如今獨個兒顛沛流離,說不定過段日子,他便會來尋你。怪我當年莽撞,害得他顏面掃地,如今衹盼他服藥後病情好轉,也教我良心安樂。」
逸清接過那藥,聞了一聞,衹覺甚是熟悉,問道:「魚兒這病還未治癒?」浮笙不語,衹是嘆氣,眼泛淚光。逸清見狀,也明白了九分,便不追問,便道:「阿浮你放心罷,師叔既應承你,定必送到他手上。」
浮笙即時謝過逸清,也怕耽擱得久,便要起身告辭;出到門口,還不安心,又交代道:「是了,師叔若見到他,衹與他藥便好,切莫說是我拿來。」逸清隨口問道:「為何?」浮笙道:「他如今恨我入骨,衹怕他曉得是我,不肯服藥。」便謝過逸清,匆匆離去。
浮笙一舉一動,都教若曉看得一清二楚。若曉早已懷疑,若那沈魚衹是個仇家,那使得日思夜想?同他打探沈魚下落時,也聽了不少軼事,說這沈魚同浮笙本是青梅竹馬,後因同門反目,各自叛出師門,分道揚鑣。雖說二人分別多年,斬斷情根,談何容易?這所謂師兄,十有八九是舊情郎!當下計上心來,此處暫不點破。
又說沈魚落雁二人。這沈魚不過要送書,為何急急起行?原來另有因由。話說這落雁年歲漸長,生得越發是玉樹臨風,眼見他體格日長,聲線漸粗,也不好再扮女子,沈魚見風聲已過,便允他著回男子裝束,又送他去學堂讀書。
這落雁也不肯著粗布衣裳,好歹等到沈魚帶他去買男裝,便專挑貴的買,反正是葉決的積蓄,逝者已矣,何須同他省錢?左挑右揀,才相中頂鴉色素緞頭巾,一領嫣紅素絹帖裏,一領松花綠蓮紋花羅道袍,通通穿戴起來,手執描金小扇,煞是意氣風發,竟有幾分似當年蟒袍束帶的皇子。莫非時隔多年,他仍留戀宮中榮華,想再當一回王爺不成?
衹聽落雁問道:「師兄,你看我這身如何?」雖然流落民間多年,但眼前這落雁,好歹是個王爺,虎落平陽仍是虎,不過稍事裝扮,已自有一番貴氣,教沈魚更是傾心;愛慕之餘,又覺自慚形穢,此番一時失語,好一陣才應道:「好看。」連那掌櫃亦禁不住道:「小官人氣宇軒昂,想必非富則貴哩!」落雁即作揖道:「趙某不過一介草民,受不起掌櫃此等謬讚。」
沈魚聽之不禁一驚,這落雁言談幾時變得如此老練?此時落雁亦自覺失言,趕忙拉著沈魚撒嬌,道:「師兄,那便都買了?」沈魚道:「雁兒歡喜,衹買便是。」那落雁聽得心花怒放,當即通通買了,也不換衣,就此穿著出門,一路春風滿面,獨自行在前頭,將沈魚遠遠甩在後頭。
沈魚見此,衹覺這落雁有異;明查暗訪之下,果不其然,這落雁在他跟前,扮得乖巧可愛,外人所見,卻是另一番光景。原來他日頭讀書,夜晚以共讀之便,同些狐朋狗友去瓦子勾欄,風月之地,真個是樂不思蜀。落雁出手闊綽,言談風趣,加上生得又俊,甚是得人歡喜,居然在這煙花之地,成了個小有名氣的公子哥兒。
一日落雁遲遲未歸,直到夜深,沈魚等得睏了,倚在床邊憩了好幾回,將近子時,那落雁才輕手輕腳,推開房門;雖然他已洗過身子,換了衣裳,仍依稀聞得一身酒氣。落雁關了門,才見沈魚未歇,當下心裏一驚,搶在沈魚訓他之前,湊過去悄聲道:「師兄,我方才見到我爹。」
沈魚驚得一身冷汗,急問:「在那裏?」落雁道:「青樓,同那名妓李師師一道。」沈魚又問:「他認得你麼?」落雁悄聲道:「不認得。他身旁有個叫高俅的陪著吃酒,那高俅吃了一陣,便託辭行開了,留得他同師師在廂房裏,咱家怕他發覺,於是⋯⋯」
沈魚聽到這兒,才覺不妥,問道:「雁兒怎獨個兒去此等地方?」落雁這才支吾道:「我⋯⋯我才不是獨個兒去!咱家最近識了些朋友,常常一同讀書,剛好有一個生日,便一齊去⋯⋯見識一下。其實我本來不想入內!是我在門口看到爹爹,一時思親心切,才⋯⋯」
這落雁不善謊言,一舉一動,教沈魚看得明明白白。正所謂近朱者赤,若落雁同些浮浪子弟廝混,長此下去,染得一身惡習,那還得了?便追問道:「都是甚麼朋友?」落雁遲疑片刻,才道:「都是些書香門第,絕不是壞人來,師兄放心便好。」
沈魚見他刻意隱瞞,真真想罵醒他,卻怕越罵他越不聽,便作罷了,衹說了幾句無關的話兒,叫他少飲早歸云云。正好這段時日,梅谷來送書與凱爾,沈魚乾脆順水推舟,趁他尚未沈迷風月,便藉送書一事,帶他離了這烏煙瘴氣之地。
此次遠行,除了去濠鏡送書,沈魚更想回一趟端州,衹因落雁性情漸變,他亦變得心如浮萍,無所寄託,時常夢見少時情景,更是歸心似箭;有時不禁思索,若當年從未上京,那是怎的一番景象?可惜覆水難收,一子錯,滿盤皆落索。究竟沈魚一番苦心,可否教落雁回心轉意?且聽下回。
第十三回 盼新人寄雨圓夢 思舊愛睹物傷情
不知不覺,又是三年光景。這三年來,沈魚病情每況愈下,同他醫病的相公輾轉換了近百人。他亦定期請真的郎中來,檢查有否暗病,如此小心翼翼,用心良苦,衹為有一日,可以與落雁共赴巫山,以後便衹守著他一人,再不碰旁人絲毫。
而另一邊廂,落雁已是二八年華,生得柳眉杏目,粉面朱唇,十足是個豆蔻少女。雖然貌相陰柔,內裏好歹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人,每日同沈魚朝夕相對,想入非非亦是常情。
一日夜晚,沈魚等落雁洗浴,便收拾屋子去,不覺碰跌了案頭那書,裏頭夾著一疊紙,盡數散落地上。沈魚拾起一看,竟全是春畫,數來竟有十一二張,衹見畫中兩個漢子,衣衫不整,相依亭臺樓閣,或站或坐,肆意歡娛,好不陶醉。
沈魚翻罷春畫,正覺得出奇,落雁是從那裏得來?莫非是他自個兒畫的?正狐疑間,瞥見畫中一角,居然還有落款,果然是落雁手筆,難怪他素來貪玩,這段日子居然轉了性子,日日伏案,大門不出,原來在炮製這玩意兒。話也說來,這落雁別的學不好,他爹作畫的本事,倒學了六七成。
正是此時,落雁一臉愜意的入房,赫見沈魚手中春畫,頓時羞得滿臉飛紅,支吾道:「師兄⋯⋯我⋯⋯」沈魚看他慌慌張張,也停了手,同他四目相視。
衹見那落雁面上稚氣未脫,臉頰兒掛著水珠兒,薄衫下肌膚若隱若現,衣上教頭髮打濕了幾處,薄紗貼到胸前,狀甚誘人,恨不得立馬大戰幾十個回合,卻若無其事的收拾妥當,淡淡道:「我都曉得,咱家年少時也畫過。」殊不知那落雁飛奔過來,撲到他懷裏嬌聲道:「師兄!」
眼見這小王爺投懷送抱,暖烘烘的身子貼上來,害得沈魚立馬興頭兒上來,卻不敢同落雁道明。苦了他等了三年有餘,朝思暮想同落雁做些實在的事,但如今落雁就在懷裏,他卻下不了手,生怕玷污了這可人兒,衹好忍住心頭躁動,柔聲道:「雁兒,快安歇了,咱家奏阮你聽。」落雁卻似乎不願,撇了撇嘴兒,似是怨他不解風情。
落雁這副神情,教沈魚心兒都化了,若此時落雁求他去摘星撈月,他亦照做不誤,便安撫道:「好罷,那雁兒想做甚麼?」落雁道:「咱家不慎弄濕了頭髮,師兄幫我抹乾可好?」
沈魚允了,教他坐到鏡前,取了塊巾子細細抹之,指間縷縷青絲,教他實在愛不釋手。又看鏡中那小王爺,雖然離宮多年,眉宇間仍不失貴氣;相比之下,自己一個佛郎機夷,怎配得上堂堂天子血脈?雖然他一句佛郎機話不懂,但多年耳濡目染,深知無論相貌說話,始終華夷有別,如今二人肌膚相近,內裏卻隔閡尚存,即便心裏歡喜,依然不敢高攀。這般思量,箇中愁緒,化作一聲輕嘆。
落雁卻忽然問道:「師兄先前有心上人麼?」沈魚一怔,良久才道:「有過。」落雁又問:「後來怎的離了?」沈魚淡淡道:「咱家待他不薄,他卻衹把我當玩物,我便橫下心離了他。」落雁恨恨道:「師兄既患心疾,他還待你如斯!」沈魚嘆道:「過去的事就罷了。當時心如死灰,如今還不是好端端的。」
落雁聽罷,轉身望向沈魚,見他言語間輕描淡寫,面上卻難掩無奈悲愴,衹好學著平日沈魚安撫他的語氣柔聲道:「師兄⋯⋯」正要好言慰之,又想講多無謂,倒不如換個法子安撫他,便捧起他臉,往他唇上猛親下去。
落雁此舉,卻嚇得沈魚不輕,可與其說他措手不及,倒不如說是受寵若驚。他兩人同床共枕三年之久,即便沈魚病發,慾火燒身之際,亦不敢越雷池半步。此刻情難自已,卻生怕落雁嫌棄他,遲遲按兵不動,直到落雁搶佔先機,才覺自己多慮。這般開了個頭,便一發不可收拾,沈魚乾脆反客為主,攬住落雁深深吻之。
落雁畢竟未經人事,不一會兒便親得暈乎乎的,沈魚便鬆口由他喘息,順勢同他解了褲帶,衹見那玉莖兒迫不及待的跳將出來,比當年初見粗壯了許多,心頭更是喜愛,禁不住舔了舔,又抬頭望望落雁。
衹見落雁那小臉兒上滿是情慾,眼見私處暴露人前,不禁掠過一絲羞澀,輕道:「師⋯⋯師兄⋯⋯」沈魚又親了親他那話兒,柔聲問:「雁兒怎麼了?」落雁低喘道:「咱家⋯⋯還未曾見過師兄這副模樣⋯⋯」沈魚道:「雁兒不歡喜?」落雁嬌嗔道:「咱家⋯⋯怎敢嫌棄師兄,疼惜還來不及哩!」沈魚聽罷,乾脆一把抱他上床,引他一陣歡笑。
沈魚放下帳子,由得落雁倚著床頭坐,伏到他腿間去,握住他那話兒,上上下下,來來回回,真個是愛不釋手;見那落雁閉目仰面,不時幾聲輕吟,更是弄得起勁,乾脆整根滑入喉中,那落雁渾身一顫,不自禁叫喚出聲,一時忘了插在沈魚口裏,忍不住挺腰抽送,不慎用力過甚,害得沈魚急急退出來,捂口欲嘔。
落雁驚得急忙同他拍背,賠罪道:「師兄可無恙?」沈魚連連道「無事」,卻伏在床沿乾嘔,好久才緩過來。落雁見此,卻不做聲,解掉沈魚褲帶,見那話兒翹首而立,知他忍了許久,輕道:「真委屈了師兄。」便把沈魚那話兒塞進口中。
雖然未品過簫,但同為男子,怎麼弄才暢快,他倒是心知肚明;苦了他一張櫻桃小嘴兒,塞了根碩大的玩意兒,才吮了幾回,便受不住了,扯掉沈魚褲子,迫不及待的壓到他身上,橫衝直撞一頓,卻找不著門道。
沈魚調笑道:「雁兒忒地猴急!」便著他停下,叫他貼近自己腿根兒處,握住他那物事沒入穴內,夾得緊了,便使落雁擺腰。那落雁起初緩緩出入,見沈魚忍住叫喚,漸漸用勁撞他臀兒,非要弄得他求饒為止。
此時窗外夜雨淋漓,沈魚仗著雨聲遮掩,便放肆起來,使勁兒夾著落雁那物引他用力,爽得叫喚此起彼伏。落雁聞之,更是賣力,氣喘吁吁,小臉兒漲得通紅。沈魚生怕他累著,又害得頭痛,便喚他放緩,叫他伏在自己胸前,便抱住那小身板兒,才教他擺腰,也隨著他節律,一張一弛的迎合。
落雁那物事不算粗,卻頂得恰到好處,舒坦而不覺痛。一路並無驚濤駭浪,卻如泛舟湖上,快意悄然而至,悄然而退,正要消弭,又是一陣酥軟。
落雁雖生得嬌小,花樣兒也不多,但三分床技,七分情意,難得沈魚對他情根深種,即便病情漸重,醫不好那又何妨?衹要再不必遮遮掩掩,就此坦誠相對,也便心滿意足,當年同浮笙種種,早拋到九霄雲外。
自打沈魚同落雁米已成炊,即便無藥可服,每日弄個一兩回,再病發才請五姑娘,亦夠應付平日之用。反觀恭州那頭,浮笙藥方在手,衹怕已無用武之地。自打他同若曉米已成炊,兩個相敬如賓,日日出雙入對,真個羨煞旁人,卻衹有浮笙曉得,他兩個實是貌合神離。每每同若曉行房,心中卻滿是沈魚,更有甚時,夢到那沈魚跨在他腰間,一臉渴求的喚他名兒,他正要應聲「師兄」,才驚覺好夢成空。於是久久夜不能寐,加上心中鬱悶,又要作病。
若曉見他心事重重,日漸憔悴,急急問他緣由。浮笙正是等他問起,便將尋人之事和盤托出,還說這事兒是個心結,一日未尋到沈魚,一日都難以安寢。若曉又問道:「你要尋他做甚?」那浮笙恨恨道:「咱家是他債主。他欠我許多東西,咱家得一一討回來。」
那若曉聽得似懂非懂,衹道是沈魚欠他錢物不還,才害他當年流落街頭,餓倒在自家門前,二話不說,即刻應承為他打聽。浮笙趕緊道謝,見若曉喜滋滋的蹭過來摸進衣裏,卻不想同他糾纏,趕忙作勢咳了幾聲,支走若曉之後,從衣櫃裏摸出沈魚那褻褲,又嗅又親,滿手餘香。
如今沈魚尋得個好歸宿,倒是浮笙陷入兩難,這頭有名無實,那頭藕斷絲連,究竟他該如何抉擇?且聽下回。
第十二回 孜孜十載落第 念念千里尋親
話說沈魚帶著落雁,一離開葉府,便先去同他買了對新鞋。那落雁終於走動自如,樂得不顧旁人目光,圍著沈魚歡呼雀躍。
沈魚見落雁歡天喜地,想落雁跟他出來許久,已受了好些苦,如今不過換了雙新鞋,就樂成這副模樣,覺得之前有負於他之餘,更是滿心憐愛,不顧眾目睽睽,捧起他臉兒,淺淺吻在唇上。落雁教他親得滿臉發熱,不自覺的舔了舔唇,又挽住沈魚,臉兒蹭他手臂上,往馬車那頭行去,嬌聲道:「師兄!咱們又去那裏遊玩?」
沈魚聽他這麼一說,似乎想起件事兒。他本想直接帶落雁回東京凱爾處,又怕東京風聲未過,萬一官府查到上門,又或落雁反悔鬧著回家,他都必定人頭不保,說不定還連累凱爾,害人又害己。可他衹剩十日藥,肯定堅持不到東京,半路服完之後,又如何是好?若他再不回家,等他病發,便無人同他瀉火,落雁晚晚睡他枕畔,他又不便用角先生,還怎的隱瞞下去?唯今之計,衹好見步行步,等真的走投無路,再想法子同他坦白。於是便順了落雁意,又在中原四處遊玩。路上發病時候,若落雁在旁,當然服藥解決;然而他每去一個市鎮,都暗中找個相公,三兩天打扮成大夫到他住處,同他看那所謂心疾。如此輾轉三四個月,兩人方才回到東京。
到家時已近正午,沈魚與那車伕賞錢,又與他路費回杭州,便打發了。一頓敲門無人應答,他兩個曬得發燙,沈魚這頭同落雁抹汗,那頭往屋子裏頭喊,喊得口乾舌燥,才聽見凱爾應門。
衹見凱爾不修邊幅,敞著衣襟,渾渾噩噩的出來,默默開門,見是沈魚,喚了聲「師兄」,正要轉身回屋,卻見他身後有個少女,驚得他睡意消了大半,急急忙忙系上扣子,問沈魚道:「這是那位?」沈魚才發現尚未引見,便道:「我新收的師弟落雁。」凱爾稍作遲疑,又重新打量了落雁一遍,才道:「師弟?」話剛出口,似乎明白了什麼。這落雁望了望凱爾,便逕自入屋,衹喊著腳痛要歇息,一屁股坐在太師椅上。
凱爾見這落雁一不問好,二不幫忙,大小行囊全是沈魚一個人拿,一副等人伺候的嘴臉,教他看得好不順眼;但見沈魚望落雁的神情,似乎對他寵愛有加,於是也不好發怒,趕緊接過行裝道:「師兄先在廳裏歇著,咱家梳洗完就去做飯。」
平日凱爾打點一頓飯,兩菜一湯,頂多半個時辰。這次幾乎一個時辰過去,餓得沈魚禁不住去幫忙,凱爾卻說不必,一邊敲著核桃,把殼兒丟進湯裏,仁兒卻堆起來扔到一旁。他這般魂不守舍,終究不是辦法,沈魚便支開他,親自操刀,好歹救回了一頓午餐。
沈魚衹道凱爾還未睡醒,方才便無在意。如今飯都快食完,他卻依然無精打采,那雙筷子漫無目的,在碗裏來回打轉。正要問他是否抱恙,一旁那落雁搶先道:「大哥哥,咱家還不曉得你叫什麼。」
凱爾望了望落雁,見他滿面帶笑,又弄得滿桌飯粒,不禁皺了皺眉。若是他少時敢弄掉一粒飯,沈魚那容得他逍遙?可落雁不守規矩,沈魚卻縱容不理,加上那落雁吃飽喝足,春風滿面,在凱爾看來簡直是挑釁,便低頭不看他,隨口應了句:「凱爾。」
落雁雖然聽不太清,卻似乎看不出凱爾面色,又追問道:「那哥哥是那裏人?」凱爾這回看都不看他,含著口飯道:「廣東人囉,好煩呀。」
落雁見又聽不懂,便不再問了,可憐兮兮的望著沈魚。沈魚見狀,摸了摸落雁臉頰兒,又對凱爾柔聲道:「凱爾,他聽不懂白話,咱們講官話好麼。」那凱爾登時拍案而起,瞪著沈魚,一字一頓道:「不好。」又抄起碗筷,扔下一句「兩位慢用」,怒而離席,還未走出飯廳,卻聽見那落雁在背後道:「師兄這肉好鹹!那鍋湯卻淡得似水。」更是氣結,乾脆回房反鎖上門,直到晚飯都不肯出來。於是沈魚備了晚飯,放到他房門口,便去陪落雁不提。
眼見這落雁無憂無慮,對弈得悶了,又叫他取傢伙出來點茶,沈魚想起今日見凱爾如此暴躁,不似他平日性情,更是玩得不安心。等哄了落雁就寢,便去他房裏探望。衹見房門無鎖,沈魚便推門入去。
那凱爾坐在窗前,和著眼淚食冷飯,孤家寡人,狀甚可憐,便問:「出了甚麼事兒?太醫局放榜了麼?」沈魚不問猶自可,一問就問中了凱爾心事,衹見凱爾放下碗筷,突然撲到沈魚懷裏,嚎啕大哭。
原來凱爾寒窗苦讀十載有餘,衹道終於盼來了出頭天,等入了太醫局,學成以後,定是平步青雲,懸壺濟世,救蒼生於水火之中,也不過是遲早的事。旁人見他一個洋人,混進漢人堆裏,甚是突兀,對他指指點點,見他生得高大,又不好欺負,便敬而遠之。
凱爾衹想自己醫術不俗,選試定必十拿九穩,那用看人面色?旁聽一年,終於迎來選試,一路勢如破竹,最後卻名落孫山。倒不是因他失手,而是他一副相貌,同眾人格格不入,結果遭人排擠不止,明明考得不俗,硬是教考官雞蛋裏挑骨頭,斷了他行醫前途。最後入選的幾人,個個醫術遠遜於他,卻衹因一副皮囊教人看得順眼,便飛黃騰達,留他如今功虧一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即便他不做御醫的春秋大夢,去開醫館,人家又當他是番邦蠻夷,連指路都不信,還那裏信他醫術?
這一名落孫山,頓時覺得前路迷茫,不曉得何去何從。凱爾講到傷心處,更抽泣道:「咱家衹道官家任人唯賢,好歹是性命攸關的事兒,當然是能者得之,天曉得原來他衹看重一副皮囊!」
沈魚聽罷,百感交集,安慰的話兒居然說不出口,衹輕撫他背道:「好了好了,莫要難過。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處。」又遞與他條手帕,問道:「你日後有何打算?」凱爾邊抹淚邊道:「咱家準備回家去了。前陣子收到封家書,我爹媽喚我回去接手賣香木的行當。」長嘆一聲又道:「這些年為了學醫,浪費了家裏許多銀子。不過想來也是,咱家早就該曉得,咱家不過是個所謂番鬼,本就不該奢望漢人賞識。」
沈魚拍了拍他肩道:「其實亦不是全無得著,若果你無去學醫,便不會借住我家,咱們還那會相識?」凱爾這才破涕為笑道:「那倒是。」便胡亂抹乾了臉,又道:「莫講我這爛攤子了。師兄怎突然間回來的?景岷去了那裏?」
他這一問,倒輪到沈魚愁眉苦臉,衹見那沈魚嘆了口氣,才道:「我就是不曉得他那裏去了,才回來尋你的。」凱爾不解道:「景岷怎會不辭而別?他有與你藥麼?」沈魚嘆道:「他衹與我一月份量⋯⋯早服完了。」
凱爾聞之,不禁暗地一驚。既是驚於葉決一反常態,治病的事兒就此不了了之,不似是他作為,莫非他遭了不測?又是驚這沈魚帶著個小孩兒,那孩童還似乎不曉得沈魚病情,那他斷藥後的日子,是怎挺過來的?又見沈魚似乎氣色不對勁,便問:「那怎麼辦?」
沈魚漸漸站立不穩,彎下身子顫聲道:「我忍得好痛苦⋯⋯你曉得我這病,萬一停藥,可是煎熬百倍⋯⋯如今落雁見我犯病,都衹道是心疾,咱家也不便向他道明,衹好⋯⋯躲到茅廁去瀉火⋯⋯」
凱爾一聽此言,心中大呼不妙。衹見那沈魚越講氣息越重,雙手發抖,滿面潮紅,低頭緊閉雙眼,看似痛苦異常。好歹師兄弟一場,凱爾那忍心看他受苦?可沈魚就似無底深潭,任他如何賣力,依然慾壑難填。想起那段日子,日日糾纏得天昏地暗,真教他心有餘悸。
凱爾正擔心沈魚又求他瀉火,好的不靈醜的靈,衹見沈魚突然跪在凱爾跟前,顫聲哀求道:「凱爾,你再與我一回,就這一回,往後我自己想法子⋯⋯」凱爾見此,不禁暗暗叫苦。
雖然他可憐沈魚,但他實在不想親熱,又怕沈魚誤會自己嫌棄他,嘆了口氣又道:「師兄,咱家不是見死不救,我衹是⋯⋯」沈魚生怕他不答應,急道:「我曉得,我曉得⋯⋯」見凱爾依然躊躇不前,急道:「往後⋯⋯往後⋯⋯等落雁過幾年長大了,我就⋯⋯」
凱爾稍一沈吟,見沈魚瑟瑟縮縮的跪在身前,襠中濕了一片,衹想這次是逃不過了,但方才沈魚所言,未嘗不是條妙計,便應承了。沈魚生怕他反悔,不等他脫衣,便解開他褲子,掏出那話兒來,又親又吮。去了葉家大半年,凱爾見這沈魚病情毫無起色,口技卻精進不少,禁不住把他按到牆上一通蹂躪。
沈魚緊緊夾著凱爾那物事,那翹臀兒擺來擺去,一邊求他深入,一邊引他掐自己雙乳,見凱爾無暇顧及,乾脆一手往自己身上亂摸,一手勒那話兒,怕落雁聽見,不敢叫喚出聲,心裏卻幻想叫那落雁窺看,加上那凱爾越發用力,爽得他淫水潸潸,又生了教人玩弄到死的念頭,進出了十幾回,方才洩了,心滿意足,累得癱軟在地。
那沈魚久旱逢甘霖,舒爽之餘,衹覺淫慾一次比一次強烈,歡愉過後,卻一次比一次疲倦。衹見他倒在牆角,上衣掀到胸前,乳頭又紅又腫,褲子除到膝處,意猶未盡的粗喘,心裏想起身,身子卻重得動彈不得。
凱爾歇了一陣,穿戴整齊,見沈魚還躺在地上,便同他穿好衣褲,扶起他道:「師兄,上床歇一會兒罷,躺地上會受寒。」見沈魚腿軟走不動路,乾脆抱他上床去,又道:「都怪咱家才疏學淺,醫不好你的病。」沈魚輕嘆道:「莫要自責⋯⋯若治得好早就好了。」等緩過來,便起身謝過凱爾,匆匆回落雁處。
沈魚一路行一路思量,如今再無藥可服,若再病發,唯有再扮心疾,讓落雁由他獨自靜養,再另尋他法。但等落雁長大,也是三四年後的事兒,即便他長大成人,亦未必有一日三四回的能耐,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寬衣回到床前,望見落雁那俏臉兒,卻靈機一閃,想出個兩全其美的計策來,既可光明正大瀉火,又教落雁覺得合情合理。尋思了一晚,若果成事,自是天衣無縫,再三思量之下,他卻不忍心折騰這小王爺,一時又沒了主意。
次晨沈魚起身,院中不見凱爾,連他平日曬的草藥也不翼而飛。沈魚正覺得出奇,去他門前,敲了幾聲,無人答應,便推門入去,見房中收拾得井井有條,卻不見其平日慣用之物,衹餘案檯一書,上書「沈魚師兄親啓」。那沈魚打開一看,裏頭凱爾衹說思量了一夜,決定回鄉從商,叫沈魚記得過來探望云云。
沈魚見此,不禁慨嘆。凱爾終究橫下心,離了傷心地,沈魚雖料知如此,但他這般不辭而別,沈魚衹道是自己隱疾將他嚇退,未免難過自責。但話雖如此,沈魚稍加思索,亦暗自慶幸,凱爾同落雁不合,長居同一屋簷下,定會諸多矛盾。萬一生出事端,害得落雁身份敗露,後果如何,他那裏敢想?
於是凱爾此行歸家,對他三人來講,未嘗不是件好事兒。這凱爾一走,沈魚便失了靠山,落雁又年紀尚小,情竇未開,如此青黃不接,教他好不煎熬,似乎除了去青樓瀉火,已別無他法。究竟這沈魚當如何抉擇?且聽下回。
第十一回 親王喬裝返京師 少東借醉會蕭郎
再說恭州昊天標行。這日清早,個個晨練完畢,都四散了,才有個少年懶洋洋的從屋裏出來。衹見他上身牙白短衫,下身竹青褲子,見天氣還有些涼,又回屋取了件酡色褙子披上。
這少年名叫柳若曉,正是標頭若霜胞弟,年方十六,生得弱柳扶風。前陣子生了胃病,臥床休養數月,後來病情反反覆覆,時好時壞,又調養了大半年,這段時日才漸漸好轉,飯食多了,面色也紅潤了些。
平日眾人練武,他衹能坐到一旁削木頭做弩,不時往院子裏看個幾眼;好容易等到這日天高氣爽,病也好了,弩也大功告成,大家卻各有各忙,院子裏空空蕩蕩。
他硬功比不過人,卻練得一手好箭法,見四下無人,便要同那弩開光,撿了個小石子,對著屋旁的樹上隨手一發,便打下來一條毛蟲,那箭穩穩當當的插在蟲子身上,直到摔下地,方才綠汁橫流。若換了旁人,見此景象,定當惡心作嘔,那若曉卻氣定神閒,眼見那蟲子掙扎了下,便不動彈了,上前拾起那箭,拔出那蟲子,捏出一手汁水,才掏出手帕,一個個指頭的抹乾淨。
若曉衹想自己雖然病了些日子,卻依然寶刀未老,不禁自鳴得意;正要再發,卻教若霜一把抓住弩臂。衹聽那若霜道:「曉兒!你在做甚?一早起身就大開殺戒?你用了小食未?」
若曉瞪了他一眼,道:「大姐對不住,這就去。」若霜一手奪過那弩,道:「等我回來再還與你,免得你傷著別個。」若曉搶不過他,滿心委屈,正要叫住他,想叫他找個人陪自己玩樂,那若霜腳步如風,眨眼就沒了蹤影。
若曉正要去廚房取小食,冷不防身後一聲撞門,驚得他回頭一看,卻是久違的浮笙。若曉起初還一陣欣喜,好歹來了個玩伴,等浮笙走近一看,卻見他瑟瑟發抖,手帕捂口,咳個不停。
原來這浮笙本打算在凱爾處好好休養,卻還是沈不住氣,同他起了爭執,被趕出來之後,卻再無盤纏投棧。有道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浮笙刀傷未癒,又染風寒,一路又無歇息養病,害得寒邪入肺,久咳不愈,就此傷病纏身,回到恭州,衹剩半條人命。
自打浮笙頭一日入昊天標行,若曉便已對他暗生情愫。每朝看人練武,其實衹注目浮笙一人。那傢伙總是一身藏藍直裰,孤狼般的性情,也不怎同人親近。見此良機,何不大獻殷勤?於是便上前挽住浮笙,又輕撫他背道:「阿浮,你怎病成這樣?」浮笙咳得氣促氣短,用力要推開他,卻害得自己險些摔倒;剛要叫若曉走開,卻不覺咳出血來,捂也來不及捂,盡數濺到衣上。
若曉見他如此狼狽,扶他回房,斟茶與他飲了,又要助他更衣。浮笙道:「我不用你幫。」便故意打起精神,當著若曉面寬衣解帶,從衣櫃裏隨手抄起一件單衫,套上兩個袖子,便上床躲進被子裏,又是一陣猛咳。
若曉還是頭一次看到浮笙寬衣,見他看似瘦削,其實甚是精壯,胸腹肌肉涇渭分明,而無一絲贅肉,看得他面紅耳赤,聽見浮笙咳嗽,方才回過神來。再拾起浮笙舊衣,見襟上血跡斑斑,頓生憐憫之情。浮笙躺了一陣,氣息逐漸平緩,翻了個身,見若曉還未走,才急急的抹掉眼淚,又轉過身去背著他。
若曉見狀便問:「阿浮,你好些了麼?」浮笙嘶啞道:「莫喚我阿浮。」這般一答話,又引得他一陣乾咳。若曉又過去撫他背,柔聲問:「你還覺那裏痛?」浮笙埋頭在被子裏,哽咽道:「心痛。」若曉亦是過來人,曉得人病了,自然是暴躁些,便識相的退了出去,又趁血跡未乾,與他漿洗了那身衣裳。
若霜得知浮笙抱恙,又曉得若曉在照料他,便特准浮笙歇息一月,讓他好好養病。這若曉日日去浮笙處噓寒問暖,見浮笙平日自己煎藥,一路咳一路煽火,這日便特意趁浮笙未起身,親手同他煎藥。
浮笙梳洗完回來,剛好撞見若曉端著藥碗行到他門口,看也不看便道:「咱家有手有腳,又不是下不了床,不麻煩少當家照料了。」便推門入房去。若曉正要跟去,浮笙一關門,不慎碰倒那碗,藥都灑到若曉手上。
過了不久,浮笙便想人家一片心意,怎容他如此辜負?便想尋若曉同他道歉。一開門,卻見門上濕了一塊,若曉坐在門口梯級,身旁放了個空碗,對著手上傷處又摸又吹,那模樣孤苦伶仃,甚是可憐。
雖然他對若曉毫無興趣,但這世上除了沈魚,便無人對他如此悉心照料,也便有點兒心軟,回屋去取了些燙傷藥,默默與他塗上。
於是乎浮笙休養了一月,又服了兩個月的藥,咳是好了,卻自此落了病根,稍有冷熱交替的時日,都得咳上好一陣子。面對若曉好意,他也不如先前抗拒,每當若曉取外衣來同他披上,他還曉得道謝。衹因好歹是同住一屋簷下,萬一得罪這少當家,飯碗不保不止,還那裏求人替他找沈魚?
若曉見浮笙態度稍轉緩和,還想是自己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更是春心蕩漾,認定了浮笙就是他如意郎君,真個是歡天喜地,連練功食飯都在偷笑。
這日浮笙生日,他本不打算大肆慶祝,怕眾人逮著他同他做生日,硬是在外頭忙乎了一日,直到深夜,才買了一罈子酒回府去;豈料一入房,便見到那若曉早備了酒,斟了兩杯放在桌上。浮笙此時衹想獨處,見那若曉賴在這兒,毫無離開之意,不免心煩。
正要請他出門,卻想這標行本來就是他柳家的,自己才是寄人籬下,那有資格趕他?便耐住性子,平心靜氣的問道:「曉兒怎在這兒?怎還不去就寢?」若曉起身,挽著浮笙到桌邊坐下,道:「阿浮這大晚上的才回來,咱家還打算同你做生日哩!」浮笙淡淡道:「不必了,明晨還得早起,快去歇息罷。」
若曉又道:「那不做生日了,咱們把酒談天可好?況且咱家也睡不著。」見浮笙不應答,便要同他添酒。他一把奪過酒壺,仰頭飲盡,卻覺還不夠本,乾脆抱起酒罈子往口裏灌,不消一會兒,便覺得暈乎乎的,渾身發燙,才放下酒罈,跌跌撞撞的走回床前,正要脫鞋,卻發覺這布鞋似是釘在他腳上,怎麼也除不出來,急得直想發火,卻使不出氣力。
若曉這才跟過來,為他脫鞋,放下帳子,柔聲道:「阿浮,安歇了。」又將他放到枕上,見他迷迷糊糊,喃喃自語,看來醉得不輕,便放肆起來,解開他衣帶兒,藉著燈光,看到他腹上刀疤,雖已好得七七八八,但仍依稀可辨,頓時心生愛憐,道:「這兒怎有道傷疤?上次咱家都無留意。」話剛出口,若曉登時追悔莫及,衹因他言下之意,豈不挑明了上次是故意看他更衣的?羞得趕忙看了看浮笙,看他似乎聽不出弦外之音,才又往他身上摸去。
浮笙早知若曉意欲何為,卻不忍心背叛沈魚,眼見那若霜湊上前來,纖纖玉手探進自己衣裏,禁不住撥開他手道:「你莫碰我。」見若曉縮了手,眼中還不無失望,頓覺方才話重了些。
眼前這少年人,可說是待他不薄,品性亦不壞;既然沈魚已決意拋棄他,他還執著做甚?當下藉著醉意,將若曉抓到身前,便深深親他唇。若曉受寵若驚,教他親得透不過氣,想掙開他喘氣,卻越是掙扎,那懷抱卻越緊,最後連衣衫都教他撕了,卻依然鬆不開口。
浮笙一路親他,一路摸他那身排骨,衹覺同沈魚的肉感迥然不同,體味也甚陌生;不禁憶起沈魚當年那聲聲求饒,陣陣淫聲,忽地推開若曉,掀開被子,坐到床邊去。若曉險些教他弄昏過去,浮笙卻收手了,等喘順了氣,便問:「阿浮,又怎的了?」浮笙氣息未平,也不望他,垂首道:「咱們才相熟了幾個月,這般⋯⋯貿貿然的相好,似乎⋯⋯似乎太快了些。」
若曉卻道:「那裏快了?自你入門開始,也快兩年了罷?咱家自打那時,便已對你情根暗種。」話間竟然滿臉飛紅,輕道:「阿浮,你有隱憂,就直說罷。」過了一陣,抬頭望望浮笙,見他欲言又止,便問:「你是有心上人了麼?」
浮笙立馬答:「沒有。」語畢,不知是怕若曉識破,還是怕自己反悔,又一把抱住若曉,正要乾柴烈火,衹覺一陣天旋地轉,頭昏腦脹,跌在床上。
若曉見狀,又按住浮笙,恣意愛撫索吻,一邊親一邊除了他褲子,見他那話兒微微抬起,便抓起一陣玩弄。浮笙雖然雙目緊閉,口中卻斷斷續續的喘息。若曉見浮笙起了反應,更加任意妄為,躋身到他腿間,兩個指頭探進他穴裏,忽快忽慢的出入。雖然弄得似模似樣,那浮笙除了不適,卻無別的滋味兒,想叫他停下,卻難受的話兒也說不完全,就似發春一般。
若曉衹道他終於來了興致,便越按越用力,才過了一陣,便著急入港,抽出指頭,挺腰便直搗黃龍,痛得浮笙頓時酒醒了大半。這若曉同他當年一樣,深入去時,便開始橫衝直撞,害得他喚也不是,忍也不是,衹好抓緊了被單。無論若曉如何熱情,如何沈醉,他硬是提不起勁兒來。若曉弄得他越痛,他便越思念沈魚在他身下的模樣兒,心裏更是難過。
若曉也察覺浮笙似乎並不舒坦,急問道:「阿浮,咱家弄痛你了?」浮笙怕他發現自己心不在焉,故意把他抱到身前,夾著他腰,由他在裏頭肆虐,聽到他在喚「阿浮」,差點兒應了「師兄」,又硬生生忍住了。若曉衹覺要洩了,卻想未滿足浮笙,便握住他那物事一陣猛勒。浮笙終於禁不住折騰,不自覺的陣陣低吟,這般半推半就,終於成事。
不等若曉同他收拾乾淨,他便累得沈沈睡去,卻夢到沈魚躺在他枕邊,一邊喚他名兒,一邊撫他傷疤,就如少時一般。浮笙登時又驚又喜,正要攬住沈魚,卻忽然驚醒了,衹見他身旁衹有若曉一人。時移勢易,物是人非,箇中苦樂,衹有浮笙自己曉得了。
那邊廂杭州葉府,又是冷冷清清。葉決離家已近二十日,依然渺無音信。沈魚趁葉決出門,在他家裏翻箱倒櫃,四處搜刮,倒是尋到幾瓶春藥,卻不見用來醫他的藥粉。
葉家的小廝見狀,也問過他要尋些什麼。但他衹記得那味兒,名堂也說不出來,於是旁人亦愛莫能助,衹得他乾著急。藥方尋不著,即使藥再多,亦有服完的一日,如今究竟是去是留?
沈魚見遍尋不獲,本打算留書出走,又想即使取不到藥,亦再不願見到葉決,便決意不辭而別。這日正好是落雁生日,兩個用完小食,便收拾細軟,準備返東京去。落雁卻不願啟程,倒不是怕熟人撞見,而有別的因由。
原來這落雁雖然生得粉面朱唇,畢竟是男兒身,穿戴起婦人衣飾,好看是好看,卻是十分麻煩累贅。衹因每日梳頭挽髻,塗脂抹粉,對個少年來講,已是困難重重,何況還是個養尊處優的王爺。好歹穿戴上身,走動亦是費勁,總是踩著裙擺不止,一雙天足教弓鞋又擠又磨,痛得他行走也不靈光。一聽又要趕路,雖然是坐馬車,落雁卻不願再受苦,撒嬌道:「師兄,今日咱家穿直裰布鞋好麼?」
沈魚見他本來白玉無瑕的雙足,如今傷痕累累,左一塊瘀腫,右一處疤痕,真是傷在他身,痛在己心。不過心疼歸心疼,舒適和保命,那個要緊些?便立馬道:「要不得,教人認出了怎麼辦?」
落雁噘起小嘴兒道:「袞王都死了,那個還會尋我?」沈魚邊同他按腳邊道:「說不定你爹爹此舉衹為引蛇出洞,瞧你看了皇榜,不就想家了麼?」見落雁還不依,還作勢要抓散髮髻,乾脆道:「雁兒若真想回家,此行我送你回去得了。」
落雁立即道:「咱家才不想家,爹爹當我死了,我也便當他死了罷。」又見沈魚似乎不悅,挽住他手哀求道:「師兄,切莫送我回家!你要我做甚麼,我都聽你話!」縱使百般不願,為了保命,衹好又依言穿戴了婦人衣飾,於是二人坐上葉家馬車,啟程往東京不提。此時沈魚藥已用盡,又失了葉決掩飾,該如何瞞天過海?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回 故人終歸成水火 狡兔安能辨雄雌(下)
時值十一月下旬,才過午後,天色昏沈,眼看就要下雨,來往行人匆匆走避,衹有一人有標車不坐,卻行得有氣無力,等雨落出了,才入到簷篷底下。
那浮笙見終於有瓦遮頭,累得倒在標車上,一摸腹上傷處,發覺又在滲血,卻無力起身包紮,衹好等天放晴,再尋下一家醫館。
這般又濕又冷,又痛又餓,幾乎要昏過去,可傷處越痛,越是教他想起沈魚。每當想起沈魚眼神,就似萬箭穿心,區區一點刀傷,簡直是微不足道,不禁感嘆這一路磨難,原來是他自食其果,衹好一聲苦笑,一言不能盡訴矣。
浮笙何以出現在江寧府?事緣又要從昊天標行講起。原來段笑天對若霜有意,想陪他去一趟成都府,豈料有趟急標要送去江寧府蕭家,眼看他不能成行,浮笙便主動請纓替他押標,一來成人之美,二來他打聽到沈魚在杭州葉決家裏,而蕭葉兩家又素來不和,這趟去蕭家,說不定能得蕭家相助,豈不是事半功倍?
浮笙本來打算先押標去江寧府,再南下杭州尋沈魚,殺葉決,再同沈魚道歉,自此遵師父遺願,照料他一生一世。好不容易若霜才應承他此行,豈料在江寧府就同沈魚打了個照面,才喚了聲「師兄」,便險些教沈魚送去了地府。
在醫館躺了幾日,官府便上門來查。浮笙衹說他買了果子,餓得忍不住了,便當街拿出來削,豈料身後被個運貨的撞了一下,手裏一滑,不但果子吃不成,小命都幾乎丟了。
好歹大難不死,但如何橫跨大半個中原歸家,真是難倒了他。雖然有標車坐,勉強還能躺下,可路途崎嶇,顛得他五臟六腑都換了地兒,平日還不覺如此,如今真是寸步難行,衹好尋個地方落腳,豈料還未尋到,天又下起雨來。
浮笙不想自己竟虛弱如斯,盤纏夠是夠用,但要算上湯藥費,真是捉襟見肘。正惆悵間,突然想起凱爾還在東京,去他那處,總比回標局近,便決定先去凱爾家療傷,待傷愈再回恭州。
那沈魚刺傷浮笙,雖然大快人心,但也怕惹禍上身,次晨便驅車回杭州,回到正好是臘月十二。雖然這日是他二十三歲生日,卻絲毫高興不起來,衹因他甫入城,便見告示處密密麻麻圍滿了人,過去一看,赫見一道黃榜:「二皇子趙檉病逝,追封袞王,東京上下齋戒三日悼之」。沈魚心知大事不妙,立即快馬加鞭,趕回葉府。
葉決得悉他回來,特意去門口迎接,見那沈魚一臉肅穆,輕笑了一聲道:「沈魚兄,此行尚算順利?」沈魚不答他話,劈頭便問:「落雁在那裏?」葉決望了望落雁睡房那頭,不緊不慢道:「莫急,莫急。他昨日同個小廝去買瓜果,回來就說身體抱恙,回房休息去了,現今還未睡醒。你倒莫去擾他為好,先來我處歇息。」
不等沈魚答應,便拉他入屋,正要乾柴烈火一番,見那沈魚閃閃縮縮,衹道他又不肯就範,乾脆把他推到床上,痛得那沈魚差點叫出聲。雖然他咬牙忍痛,可那一臉冷汗,還是教葉決發現不妥。糾纏間,衹見沈魚右臂上一條傷痕,長約三寸,看似刀傷,側邊還有幾處擦傷,葉決見此,不禁皺了皺眉,翻起他左袖,卻衹見幾道傷痕;再脫掉他上衣一看,赫見他胸前纏了白布,再看他背後,教葉決剛才一推,傷處又開始滲血,從那白布裏透出來。
那葉決抓住沈魚,前前後後審視了一遍,見無別的大礙,眼神裏才稍減擔憂,扶他坐起問道:「那個這般重手?把你傷成這樣?」見那沈魚支支吾吾,抓住他雙肩追問道:「是不是蕭瀾那廝?」
沈魚不曾見過葉決如此緊張的神情,可看著對方緊張,反倒讓他冷靜下來。葉決似乎還不曉得逸清就在蕭瀾家裏,不然逸清在蕭家擺那甚麼八音陣,差點兒要了他小命,葉決怎不叫他提防?便隨口搪塞道:「在驛館裏,有尋仇的認錯人了。」
葉決立馬追問:「真不是蕭家人?」沈魚正想逸清的手下,也算是他同門,當然不算蕭家人;但他剛想答「不是」,卻覺得此言破綻百出,若不是見過蕭家人功夫,怎斷定不是他們下手?於是衹說「不曉得」。
葉決哼了一聲,一臉鄙夷道:「若那蕭瀾敢找你麻煩,咱家立馬去燒了他那蕭家莊!」便要喚人來,為沈魚重新包紮。沈魚攔住他道:「景岷,衹是小傷,由他去罷。」正要藉此起身穿衣離去,又教葉決拉了回來。那沈魚背後吃痛,也掙不脫他。
葉決一手拉他入懷,一手撫他胸膛道:「這兒是我家,你敢不聽我話?」便搶過沈魚上衣,丟到一旁,又除了他褲子,抓他回床上趴著;又命小廝取來藥箱,同他清洗上藥。
沈魚之前幫人上藥的多,卻鮮有人家為他塗藥的。浮笙小時教師父打,打得皮開肉綻,沈魚於心不忍,每次都悄悄帶他回房,同他塗藥,叮囑他日後要聽話。可他每每囑咐,浮笙還是次次犯錯。不知是死性不改,還是故意被師父打,好讓沈魚安撫他。想到這兒,不禁悄聲嘆氣。不過落雁大難當前,還想甚麼浮笙?葉決說落雁抱恙,定必是看了外頭的告示。落雁小小年紀,加上身子羸弱,怎受得這般打擊?換作是他自己,若師父找不到他,就到處說他死了,以他的性子,準保去自尋短見。如今又見不著落雁,害他越想越是憂心。
沈魚心亂如麻,也沒在意葉決在他背後做些什麼,衹聽那葉決道:「還是無需包紮了,這兒氣候潮濕,捂久了反而難愈合,記得盡量側臥。」他便隨口應道:「有勞景岷。」葉決似乎無意讓他起身,還乾脆坐在他腿上,邊愛撫他背邊道:「放鬆些,看你連日舟車勞頓,咱家同你鬆鬆筋骨。」親了親他後頸,摸向他後腰,摸到腰中央一處,起初淺淺按壓,而後逐漸施力,按過左側,又換右側;各按了二三十回,又往股間摸去,手停在他尾椎上方,便以方才的手法再按一遍。
那葉決一路按,一路自言自語:「你這趟出門,差不多有一整個月了罷?魚兒居然不愛戲水,真是奇哉怪哉。」說也奇怪,隨著他雙手遊走,藥力退潮一般消退,再漲潮時卻滿是情慾,直要從他體內湧將出來。
沈魚也曉得不對勁兒,正要張口問,卻差點兒呻吟出聲,衹好裝模作樣的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道:「你在做甚麼?」葉決雙手陣陣用力,說話卻輕描淡寫:「沒做甚麼。想肏你,可惜你藥力又未過,衹好⋯⋯」沈魚聽此,馬上撐起身,不料腿兒也被葉決坐著,不但逃不得,還觸到背後刀傷,又痛得趴回床上。
他素知這葉決絕非善類,之前無論葉決如何放肆,如何羞辱他,他也忍了,想不到葉決此次居然這般無恥,為了玩弄他,不與他藥不止,居然不惜催情,同當年浮笙所作所為有何差別?便甩開他手怒道:「你放開我!」便要忍痛掙扎下床。
那葉決左手掐著他脖子按在枕上,冷笑道:「想走?走去那裏?想找你那細皮嫩肉的小師弟麼?我方才不是說了,他在休息麼?你怎如此心急?」話間,右手指節往他仙骨穴狠狠戳去,然後忽輕忽重一頓猛按,害得那沈魚叫喚連連:「放⋯⋯放開我!你快⋯⋯停手⋯⋯」他越叫喊,葉決就掐得越用力;沈魚喘不過氣,加上又被弄得淫心漸起,漸漸無力反抗,倒在床上喘息。
待沈魚渾身酥軟,葉決才鬆開雙手,掰開他臀,壓在他身上一頓衝撞。那沈魚抓著被單,咬唇不發一言。葉決見那沈魚渾身繃緊,就是不肯做聲,於是突然抽身出來,躺到一旁,慢條斯理道:「你方才不是叫我放開麼?你可以走了,咱家請五姑娘去。」
沈魚早知葉決最喜欲擒故縱,也懶得對他欲拒還迎,二話不說,起身跨坐到他腰間,按住他報仇般一頓狠搖,直要將他夾斷為止,還邊晃邊道:「你⋯⋯你不就想這樣麼⋯⋯何必⋯⋯」喘了幾聲又道:「何必大費周章⋯⋯」
葉決倒不曾見過沈魚這般霸道,想這廝兒真發起情來,竟是如狼似虎,直教他心蕩神馳,如入化境。見那沈魚攻勢稍緩,抓住他雙腿,便往上挺腰撞去,那沈魚終於忍不住,那淫聲雲崩潮湧,一發不可收拾。
不消一陣子,兩個都洩了,葉決還不罷休,抱住沈魚一頓深吻,才鬆手各自歇息。緩了一陣子,葉決才扶沈魚起身,替他抹汗穿衣,道:「好了,不弄你了,留你些氣力與那落雁。」豈料他一抖外衣,衣襟裏掉出個錦囊來。沈魚便拾起與他道:「差點兒忘了,蕭瀾與你此物。」趁葉決望著那錦囊出神,匆匆穿戴,便去落雁處。
那沈魚一路跑,一路整衣斂容,未到寢室門口便喚「雁兒」,喚了三四聲,無人應答,便推門進去,又喚了幾聲,依然一片寂靜。穿過屏風,衹見桌上放了點心,絲毫未動,杯中茶也涼了,卻依然不見人。
沈魚生怕落雁尋死,衝去床邊,衹見那落雁倒在床上,紋絲不動,面無血色,還依稀掛著滿臉淚痕,當下驚出一聲冷汗,手忙腳亂的按他脈搏,探他氣息,見他尚在生,方才舒了口氣。
此時落雁緩緩醒轉,一見是沈魚,便有氣無力的啜泣起來:「師兄!我爹爹⋯⋯居然⋯⋯」落雁本想同他說清來龍去脈,可他一開口,淚水又止不住的流,最後一句也說不出來。沈魚想說些話兒安撫他,又怕言多必失,衹抱他入懷柔聲道:「我都曉得了。」
落雁本來就是餓昏的,醒來又哭了一陣,氣息越發急促,似又要昏過去。沈魚急忙讓他坐到床邊,取來桌上茶點,落雁卻不肯食,滿眼是淚,望著沈魚道:「師兄,你應承我,如今普天之下,我衹剩你一個家人,你切莫離了我!」沈魚立即道:「我發誓,若我沈魚背棄落雁,必遭⋯⋯」落雁忙止住他,接過茶點,和著淚吃了個精光。
那浮笙一路走走停停,從杭州去東京,歷時一個多月,刀傷好歹復元了些,盤纏卻幾乎都用在沿途醫館。好不容易到了凱爾處,又是一窮二白,這般淒涼,竟有幾分似曾相識。若那凱爾不肯留他,也衹好露宿街頭。幸好那凱爾一見是他,馬上迎他入門,見他傷得不輕,即刻同他清理敷藥,又打掃沈魚的睡房與他暫住。
終於有個容身之所,理應是可以好好歇息,但對浮笙來說,又是個不眠之夜。衹見他抱著那枕頭被鋪,滿滿是沈魚體味,嗅了又嗅,親了又親,雙腿不自覺的夾住那被子,起先還小心翼翼的蹭,越蹭越用力,不覺觸到傷處,又用手去弄,弄得舒爽了,便洩到褲子裏。
浮笙喘息漸平,鬆開了那被子,卻依然毫無睡意,便想出院子散步。一開門,卻見外頭還有燈,凱爾正在案前夜讀。浮笙衹想獨處,凱爾雖然就坐在那兒不作聲,浮笙卻覺得甚為掃興,便問:「你怎還不就寢?」
那凱爾一路看書,一路擺弄個木頭人偶,看也不看浮笙,答道:「師兄,咱家準備考御醫哩!難得外頭不吵鬧,咱家夜裏看書,白天才補睡。」浮笙道:「不過你就不怕朝中人說你是白番鬼,不準你入御藥房麼?」凱爾一臉胸有成竹,又翻了一頁書:「那我倒不怕。」
浮笙見凱爾喃喃自語,這頭翻書,那頭認穴,忙得不可開交,想他也無心閒聊,便坐到一旁,打量他那小房子。衹見一個書櫃,幾張長凳,牆角擺了個藥簍子,牆上衹有凱爾身後掛了幅畫,似是凱爾小時所作。
畫中衹有三人,別無他物。左首兩個洋人,並肩而立;右首一個漢人,畫得疏離了些。浮笙一眼就認出,畫中便是他師兄弟三人。居中那人便是沈魚,教凱爾畫得一頭亂髮,因他平日神情冷漠,畫裏頭也是一臉傲然。
他欣賞了沈魚畫像好一陣子,才轉而看他身邊二人。右邊那人自不必說,同沈魚真是越看越登對;但左邊那金毛真是礙眼,還敢同沈魚如此接近,真是不識好歹。那浮笙這般思索,又望了望那金髮凱爾,忽然悟到了甚麼,騰地站起,指著凱爾問道:「你有無玷污我師兄!」
凱爾方才還不在意,一時被問得愣了,不解道:「甚麼玷污?」浮笙衹道他詐傻扮懵,提高了聲線又問:「你有無同我師兄行過房?」凱爾本就無心聽他,又不擅長說大話,見浮笙怒髮衝冠,也急得漲紅了臉,一時口拙,回了一句:「有又如何?無又如何?」
豈料這一回嘴,氣得那浮笙七竅生煙,不顧四週萬籟俱寂,一巴掌拍落他手上醫書,大聲喝罵:「你敢碰我師兄!他身患頑疾,又同你共處一室,你敢保證他沒求你弄他麼!」
話音未落,便驚起一陣雞鳴犬吠。凱爾教他這麼一喝,驚得懵了,問道:「你好端端的發什麼癲?」浮笙不由分說,抄起案上硯臺,砸去凱爾頭上,見他揮袖擋開,恨得撲上前就掐他脖子,邊掐邊吼:「你敢碰我師兄!你敢!」
浮笙狠歸狠,畢竟身上有傷,很快痛得使不出力。凱爾抓住他手腕,扭到他身後,把他按到牆上,正色道:「咱家醫你,不過是念在咱們還算同門,不是醫好你來打我。」見浮笙還作勢掙扎,又道:「你若真在意我和沈魚同住的事兒,那寒舍也容不了你。」便將浮笙拖到門邊,一把丟出門外:「不送。」
二月下旬,大地回春,正是葉決要去會蕭瀾之日。臨行前夜,葉決又召沈魚去他那處共度春宵,次晨又親手同他挽髻,同他著上件柳黃道袍,覺有些春寒,又添了件牙白披風。葉決同沈魚穿戴妥當,見沈魚將他的衣衫著的玉樹臨風,一時喜不自勝,挽著他在院子裏賞花。
那兩個遊罷花園,小廝來說備好馬車,請那葉決啟程。葉決允了,拉著沈魚行出大門,邊走邊感嘆道:「沈魚兄,正所謂『百年修來同船渡,千年修來共枕眠』,有幸同你相識相知,真是咱家前世的福分。」
沈魚淡淡道:「景岷言重。」他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倒希望那葉決早死早著,免得夜長夢多。又轉念一想,若對方死了,藥方豈不是就此失傳?無論如何,總要趁他在生,把藥方問個清楚,便試探道:「那咱家的藥⋯⋯」
葉決揚了揚嘴角,眼中閃過一絲無奈,道:「沈魚兄莫擔心,我已同你備好一月份量。」又打趣道:「若一個月後我回不來⋯⋯」沈魚正等他下文,冷不防教他在唇上親了一下。那葉決方才道:「你切莫忘記我。」
沈魚對葉決已忍讓多時,反正也問不到藥方,巴不得他此行有去無回。望著葉決上車遠去,突然想起先前逸清所言,心中不禁大嘆絕妙。這沈魚葫蘆裏,究竟賣的甚麼藥?且聽下回。
第九回 故人終歸成水火 狡兔安能辨雄雌(上)
這頭浮笙思憶成狂,那頭沈魚卻自有打算。自打那日洗浴教落雁見了,衹道教他看出端倪,這幾日寧願多服些藥,都不肯近葉決半步。
那葉決也陪他做戲,隔三差五去沈魚房裏同他診脈,故作深沈的問他病情;趁落雁不注意,悄悄摸他腿兒,見那沈魚不敢反抗,更是變本加厲,弄得他神情慌亂,險些穿幫,才滿意的收手。有時沈魚在涼亭裏奏阮,那落雁一路品茶,一路聽曲,好不愜意。葉決便藏身不遠處,悄悄望正兒八經的沈魚,笑得一臉淫賤。
過了些日子,沈魚見落雁並無異樣,日頭滿街遊玩,夜裏聽曲入睡,才覺自己多慮。不過要想擺脫葉決,還有好些時日,如此裝模作樣,終究是不長久。若要全身而退,且要不被落雁看出端倪,還得另尋他法才是。
沈魚步步為營,那落雁也不遑多讓。落雁年紀雖小,卻十分精明,對於自己處境心水清得緊。逃出宮已好幾個月,雖然東京表面毫無風聲,其實定是父王故意隱瞞,暗中派人大舉搜尋,不然作為一國之君,連個年少王爺都保不住,還如何保住半壁江山?
話雖如此,但若要他立馬回宮,他當然是一萬個不願。雖然他看似是父母掌上明珠,日日山珍海味,瓊漿玉液,幾乎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其實有苦自己知。大哥趙桓不過長他十日,加上他又是當今皇后長子,個個都怕他太得官家歡心,就算他做不成儲君,若果大哥有個三長兩短,皇位必然落到他手上,朝廷定是一陣軒然大波;於是宮中各人對他處處提防,連生母鄭皇后,因為怕人閒話,都寵愛大哥多於寵他,對他這個閒散王爺來講,簡直是接二連三的災難。
其實他那裏有這般野心,不就是想流連山水,縱情享樂而已。可是身在帝王家,半點不由人,若他同人解釋,豈不是欲蓋彌彰?老實來講,就算是把他推上龍椅,他還不想坐哩!幸好沈魚把他解救出來,雖然離鄉背井,再無眾星拱月,但江湖雖然險惡,卻別有一番天地,箇中奧妙,短短幾個月,又如何能參透?
雖然來日方長,可落雁也曉得,是時候收斂下了。皆因最近風聲稍緊,朝廷到處派人搜查,雖然沒挑明了是尋他,但他一見路上有官兵,甚至茶樓裏雙眼到處瞄的人,就覺得草木皆兵。
尤其一次同沈魚去看蹴鞠,路過個算命攤子,衹聽那算命的道:「好個俊俏的小娘子,若是個小官人,必是個人中之龍!」驚得他趕緊提著裙子,急步走開,還險些絆倒在地。進去看臺,看到一半,還撞見禁軍搜查,好在落雁精警,趁未被發現,借勢昏倒,讓沈魚抱他出去,逃過一劫,方才後怕不已。
本來他就身子羸弱,不時頭痛,甚至昏厥,如今怕被官府發現,日日如驚弓之鳥,不免總犯頭風,痛起上來,更加無心玩樂。見外面風頭火勢,也覺得該忍耐下,熬過了這一陣子,大千世界,還怕不夠他闖?
可在葉決心中,自有另一個如意算盤。一日府上來了訪客,送客之後,便召沈魚去書房,與他一個空心竹筒:「你同我去江寧府,送這書去蕭家莊,與那莊主蕭瀾。」沈魚一聽葉決要派他出征,登時整個人來了精神。見那葉決笑得不懷好意,便問:「所以你千里迢迢請我來,圈養了幾個月,衹是為了送書而已?」
葉決摸了沈魚後腰一把,調笑道:「沈魚兄,你莫小看這差事哩!」便端起書檯上的茶杯,呷了一口又道:「他家那兩個守衛,性情暴躁得緊,門外還有機關,若是換了旁人,書未送到就一命嗚呼了。」沈魚又問:「那我說是葉景岷送來的,他們也不留情面麼?」
葉決放下茶杯,望見沈魚一臉認真,險些失笑道:「那也許會。」又伸手去撫他臉龐,悠然道:「衹不過機關無眼,沈魚兄務必倍加小心。」葉決越講越煽情,那白骨般的指頭來回摩挲沈魚面上新生出來的鬍鬚,弄得沈魚好不舒服,便一巴掌拍掉他手,淡淡道:「曉得了。你幾時與我藥?」
葉決見此,似乎習慣了一般,又見那沈魚面無表情,可提到服藥取藥,還是碰到了著緊處,不由得狡黠一笑:「沈魚兄放心,途中所需,咱家自會準備。」然後又攬住他腰,往他唇上蜻蜓點水了一下,才道:「至於剩下的,事成之後你回來取就是。」
不等沈魚答應,葉決便擁著他一頓深吻,糾纏了一陣子,又順勢雲雨了去,斷斷續續弄了幾乎半個時辰,才見那沈魚扶著腰,跌跌撞撞的出門,行了好幾十步才直得起腰,往落雁住處走去。
雖然處處受制,但對逃離葉決魔爪,沈魚仍心存一絲希望。他衹想完成任務,收了藥,便帶著落雁捲鋪蓋走人,再不同葉決糾纏;可最近外頭風聲緊,亦不便帶著落雁同行,於是琢磨了好一陣子,才敢同落雁提起,豈料落雁一聽說沈魚要出遠門,便主動說要留在葉府等他回來。沈魚想這也罷了,正好趁此出門機會,順便探路,好等以後離開葉府也有地方落腳,於是便找了個天朗氣清的日子,動身北上。
聽聞這姓蕭的是遼國貴族之後,傍水而居,隱於楓楊之中;於是蕭家上下,皆以水木為名。
蕭家人平日深居簡出,大都躲在家裏鑄劍,好些年才鑄出一把,賣個好價錢,又夠隱居好幾年。雖然蕭家兵器吹毛斷髮,享譽武林,可蕭家人氣焰乖張,也得罪了不少同道。沈魚一路聽來,越發覺得這蕭瀾陰陽怪氣,同葉決一個套路,難怪要在家門口佈機關,果然生怕人來尋仇。
這蕭家莊地處偏僻,沈魚問了好幾趟路,才尋到楓楊樹外的入口。正好那處有個酒肆,見天色不早,便坐下喫酒吃肉,一曰果腹,二曰壯膽,等到日落西山,才入去樹林,剛行了幾步,踩到根斷樹枝,驚得他往後跳開,才想起件事來。
那葉決衹說有機關,卻不說有多少,在何處,那要如何迴避?害得那沈魚步步為營,生怕行錯一步。行了約莫半個時辰,衹見天已漸漸黑了,更顯得那樹林密密叢叢,陰陰森森,卻既不見機關,也不見葉決所講那兩個守衛。
沈魚正心中納悶,前頭卻現出一間大宅,門口掛了兩個蓮花燈籠,紅光映綠葉,燈彩照門當,登時大喜過望,冷不防前頭樹上跳下個黑衣人,擋了他去路。沈魚衹道他就是守衛之一,剛要慶幸自己有備而來,可樹林裏陸陸續續發出跳下樹的聲音,似乎遠不止兩個人,不由得心下一凜,一摸腰間匕首還在,這才淡定了些,不等對方開口,便搶先道:「諸位,咱家是奉杭州葉家大少葉景岷之命,送書與蕭⋯⋯」
豈料他話未講完,那群黑衣人不由分說,個個亮出把寒光閃閃的傢伙,縱橫交錯,瞬間將他淹沒。那沈魚暗罵一聲,深知不妙,衹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真是有苦也說不出。
這沈魚甚少同人交手,更是頭一次應對這麼一大群人。過得幾招,發覺他們人數雖多,卻忙而不亂,繁而不雜,看似訓練有素,不似他習武全憑興趣。前頭一波被擊退,不是立即再戰,而是由後排補上,循環交替,那沈魚衹得一人之力,雖然守得滴水不漏,長久下去,實在是招架不住。
果然不消一陣,那沈魚便節節敗退,不能主動出擊不止,還衹能左閃右避,想必是先前房事頻繁,又疏於練武,漸漸發覺力不從心;對方更是連消帶打,將他圍了個水洩不通。擋得前頭,頭上又殺下一個;擋得上頭,背後又被砍了一刀。
他自覺背後一麻,然後鑽心的痛,頓時濕了一片,害他本不想傷人,這般一來,頓時怒從心起。本來衹是來送書的,莫名其妙被打不說,屋裏那蕭家莊主也是過分,手下就在門口打人,怎麽也不管下?
那群黑衣人見光是動刀逼不走沈魚,又使了新法子。衹聽外頭又似乎圍了一撥人,卻不靠近,疏疏落落的坐在樹林裏,衹聽一聲銀鈴,四方八面,琴蕭和鳴。這曲子沈魚少時也奏過,曲調平和,無甚特別,但放在這陰森密林裏,卻頗令人心煩意亂,起初還頂得住,不一會兒卻頭痛欲裂,胸悶作嘔,衹怕撐不了多久。
就在他分心當兒,手臂又被劃了一刀。眼看前頭就是蕭家大門,沈魚急中生智,冒著刀光劍影,攀上一棵樹,把樹折彎,離蕭家莊的圍牆近了些,便要躍上牆頭,豈料一個落空,滑下墻外,好在他扳住那瓦片兒,硬是翻了過去,重重摔在屋裏。
然而外頭的人,並無乘勝追擊。沈魚昏厥了一陣,隱隱約約聽見有人說話,伴著阮聲,從不遠處傳來。沈魚對這段曲兒,可謂是永世難忘。當時還在端州,若不是浮笙害他病發,當時在官家面前獨奏的,便是他沈魚,而不是他師叔逸清了。不過這人奏得甚不熟練,不知出自何人之手。他便循聲尋去,走去庭院盡頭偏廳那處,衹見大門半掩,兩人端坐廳中,一個是端莊少婦,披著件藕荷色衫子,透著裏頭的牙白主腰兒;下身著條石青裙子,倒是頭上的紅頭帶兒十分顯眼。他身旁坐著個漢子,著件灰色直裰,戴著頂舊頭巾,看不清面容,正在低頭喫茶。
那婦人抱著把五弦阮,奏完一曲,便同身邊人道:「官人,咱家奏得如何?比得上你師姐麼?」那漢子頷首道:「可惜師姐早逝,若你經他指點,必定突飛猛進。」那婦人聽之,撥了撥鬢邊亂髮,笑道:「咱家衹曉得拉風箱,奏阮的細緻活兒,果然不太在行。」那漢子抬起頭,見沈魚在門口,笑道:「一說起師姐,他的得意門生就到了哩!」
沈魚定睛一看,居然是師叔逸清;那婦人見他入屋,也放下那阮。沈魚這才發覺他裙子幾乎綁到胸下,肚腹微微隆起,似乎身懷六甲。
自打師父過世,逸清就帶著十幾個弟子,在江寧府另立門戶,此時出現在蕭家,那蕭瀾還喚他官人,難道他兩個成親了?沈魚打量一下那婦人,同逸清眉來眼去,甚是親暱,又生得慈眉善目,毫無武林高手的架步。
正狐疑間,逸清便道:「魚兒,這位是蕭瀾,蕭莊主。」沈魚連忙作揖道:「晚輩沈魚,失覺失覺。」又道:「徒兒見過師叔。」蕭瀾見沈魚負傷,請他上座,道:「原來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禮。」又喚人來為他清理傷處。
逸清放下茶杯,笑道:「原來是魚兒,難怪我的八音陣未能傷你。」那沈魚一愣,八音陣?這又是甚麼名堂?莫非今時今日,連樂曲都能用來殺人了?沈魚衹曉得,入得教坊,不過是娛人娛己,說得好聽些,就是陶冶性情;樂器也是有傲骨的,用來做這些陰鷙事,即使他人願意,他的阮也不願意。衹是方才也著實見識過八音陣威力,實在是劍走偏鋒,非同凡響,於是一時也搭不上話。
逸清見他衣衫破了幾處,神情凝重,喘息未平,似乎剛經歷一場惡戰;那頭蕭瀾又不作聲,似乎早料到沈魚會來,趕忙乾笑了幾聲打圓場:「魚兒,新收的師弟師妹不認得你,莫要同他們計較。」又遞與他一杯茶道: 「咱家代他們向你賠罪。」
那沈魚接過茶,謝過逸清,轉而又對蕭瀾道:「前輩,晚輩此行,是受葉景岷之託,送書與前輩。」便將那竹筒遞與蕭瀾。蕭瀾接過那竹筒,卻不打開,擺弄了一下便放到一旁,對沈魚道:「有勞。」
沈魚費了許多波折,好歹是送到了,才長舒一口氣,這時才覺得背上生痛。正要問可否留下休息,卻聽見有人喊標,聲音越來越近,竟有幾分似浮笙。若果那真是浮笙,入屋見到逸清,他豈不是行蹤敗露?可轉念又想,浮笙怎會在這兒?想必是自己對他恨之入骨,聽著差不多的,都想成是他了。
沈魚正心煩意亂,聽得逸清問:「不留下小酌一杯?咱家取酒出來。」便急道:「徒兒還有事在身,不便久留。」逸清又皮笑肉不笑的呵呵幾聲,道:「好罷。魚兒,同門一場,今日所見,切莫告知葉景岷。咱家如今長居成都府,甚少回來。你若日後有事,儘管來成都尋我。」沈魚作揖應允,那逸清也應了一聲,便繼續飲他的茶。倒是蕭瀾起身送客,親自開門送他出去,又與他個錦囊,讓他交予葉決。
沈魚出去之後,等蕭瀾關了門,便閃到路旁草叢,眼看那標車漸行漸近,前頭坐了個人,穿得一身黑,起先還看不清,等那人行近,借著燈光一看,果然是浮笙!沈魚見此,不及細想,等那標車走過,立即悄聲離去。
那沈魚大難不死,體力卻已虛耗不少,出到鬧市,再找個大夫包紮妥當,便尋思著先去酒肆祭五臟廟。大快朵頤一番,不覺食得飽滯,便去河邊散步。
方才浮笙身影,在他心頭揮之不去。明明同他不共戴天,方才見到他時,心頭卻莫名躁動;明明想同落雁雙宿雙棲,卻對這浮笙既痛恨,又眷戀。這般浮想聯翩,漸漸行到一僻靜處,才發覺似乎有人跟著。
浮笙見跟了許久,沈魚似乎還未發現,或是發現了,卻引他去無人處重修舊好,心中暗喜,見四下無人,大呼一聲「師兄」,便急步跟上去。
衹見那沈魚依然氣定神閒,眼見月光下,身後人影就要碰到他手,不緊不慢的掏出匕首,回身一手扳他肩膀,一手將匕首送入他上腹,用力沒至刀柄,才淡然道:「以後咱倆無拖無欠,你莫再來尋我。」語畢便將浮笙連人帶刀甩到地上,瞟了一眼,若無其事的拂袖而去。
浮笙自知有愧於沈魚,那人若要打罵他千百次,他也認了,可沈魚如此決絕,出手便要取他性命,卻教他始料未及。眼見沈魚走遠,他衹得瑟瑟縮縮伏在地上,傷處血流如注,身上雖痛,心中更痛。正要喚聲「師兄」,口中鮮血湧將出來,將他折磨得有口難言,片刻便昏死過去。正所謂偷雞不成蝕把米,浮笙如今落得這般慘況,日後如何是好?沈魚衝動傷人,又是否惹禍上身?且聽下回分解。
第八回 悲歡離合猶他顧 冷暖浮沈皆自知
自打浮笙去了趟成都,似乎學乖了些,去時還是匹脫韁野馬,回時倒似乎想通了甚麼,乖乖跟在若霜身後,該趕車時趕車,該喊標時喊標。若霜也著實驚奇,怎麼這就馴服了?於是回標行後,對其傷人一事,若霜隻字不提,倒說浮笙機敏過人,是個好標師的材料,為了慶賀標行有此良材,便要帶一眾標師出去食飯慶功。
浮笙見個個歡呼雀躍,心想說是同他慶功,不過是找藉口喝酒。果不其然,到了酒肆,三杯女兒紅,二兩熟牛肉,幾巡過後,個個都東倒西歪,胡言亂語。一行樂不思蜀,一路飲到半夜,及至酒肆打烊,又去勾欄尋歡,浮笙卻覺無趣,早早回標行去了。
那浮笙躺在榻上,衹覺清風拂面,好不愜意,卻下意識摸了摸枕邊,摸不著那物,突然便悵然若失。縱使窮困潦倒,盤纏散盡,始終有一物,教那浮笙格外珍惜,就算餓死街頭,也要帶著陪葬。究竟是何等寶物,教浮笙這般愛不釋手?衹見浮笙打開衣櫃,取出個小包袱,小心翼翼的層層打開,卻是條從沈魚處偷來的褻褲,褲襠還隱隱有些黃漬,歷經歲月洗禮,體味沈澱下來,越發濃郁醇香,真個是攝人心魄。
他本想同沈魚的情分,也好似釀酒般越久越濃。想他少時好逸惡勞,空有天賦,武藝卻不如資質平平的沈魚,師父見此,便派沈魚同他私下練功。
他總覺得師父從小就偏愛沈魚,從不打罵,頂多說教幾句;對他卻雙管齊下,一根藤條,三十六種打法,有時他自知理虧,卻敢怒不敢言。雖然他有些妒忌沈魚,衹因那沈魚三千寵愛在一身,忒地意氣風發;可他每次受罰,都是沈魚同他求情,過後也主動安慰他,同他擦淚擦血,教他對沈魚著實愛恨交加。
雖然浮笙天資聰穎,可是野性難馴,教師父打罵得多,更是同他背道而馳,不好好打功夫底子,倒是先練投機取巧的旁門左道。如今這倒好,眼前這廝兒,笨鳥先飛,連武功都比他這所謂奇才更勝一籌,不禁妒火中燒,見沈魚示範完突刺,正要過來對練,便觀其不備,冷不防的往他面門虛晃一劍。
那沈魚顧著閃避,不慎往後坐倒;那浮笙正要問他是否無恙,沈魚卻不聲不響,若無其事的站起身,一把抓住他手腕,說他速度有餘,力度不足,不等浮笙開口,又示範了一回。浮笙見他似無大礙,稍放了心,見他聲色俱厲,衹好跟著照做。
之後幾日,浮笙都獨自練武,早課晚課也不見沈魚,想他似乎真摔傷了,這日便去探望。行到沈魚臥房,衹見紗窗半掩,隱約聽得裏頭淫聲,浮笙躡手躡腳的湊過去,探頭一看,衹見那沈魚伏在几上,頭髮散亂,衣衫不整,褲子除到小腿,握著個角先生在後庭進進出出,卻似乎還嫌不夠,難受得要叫出聲,卻似乎怕人聽到,咬牙強忍,臉兒漲得通紅,好幾次按捺不住,淫聲洩將出來,直如發情一樣。
那浮笙素知沈魚不苟言笑,何曾見過他如此模樣?當下看得臉紅耳赤,雙腿也不聽使喚,不知不覺去了他房門口,問也不問便闖將進去。沈魚停了動作,轉頭同浮笙對視,臉頰兒泛起潮紅,眼神裏水波流轉,教那浮笙更是血脈賁張,胯間炙熱難耐,真想撲將上去。
眼見這不速之客似乎不肯走,沈魚拔出了那角先生,懶懶的拉起褲子,隨手綁在腰間,露著半片臀瓣兒,望著浮笙,重重喘息道:「阿浮,你為何不敲門?」
那浮笙更是不知所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冒了一句:「師兄,請原諒我唐突⋯⋯」沈魚勉強喘順了氣,又道:「入都入了,為何還不鎖門。」
那浮笙呆呆的應了一聲,反鎖了房門,又立在原地不動;那物事高高的頂起衣料,龜頭那處濕了一片,想過去一親芳澤,雙腿卻動彈不得。倒是沈魚放下了角先生,主動走去浮笙那頭。
浮笙見他褲子居然沒綁緊,全靠那話兒硬起來撐著,隨他腳步,在他褲帶下一顫一顫;上衣也散開了,片片紅暈之下,絨毛遍佈胸腹,越往下越發濃密,綿延到那褲帶裏頭。
浮笙教這淫靡情景驚得呆若木雞,還未反應過來,沈魚已撲進他懷裏,一手撫他臉龐,指頭兒在他唇上打轉,另一手攬住他腰,貼到他身前道:「阿浮,我好熱,你可否⋯⋯幫我⋯⋯」「瀉火」二字未出,那浮笙按捺不住,抱住沈魚便吮他唇,趁他被親得頭昏眼花,順勢把他按到床上,又是一番纏綿。
雖然平日沈魚武功在他之上,可如今卻全無抵抗之力,任由浮笙蹂躪。那浮笙素來粗暴,床上亦無二致,親罷他唇,又去咬他脖頸,手上也不空閒,摸進他衣衫裏,渾身上下撫了個遍,就是不弄他那話,難受得他上下擺腰,把那物事蹭到浮笙身上。
浮笙玩弄了他一陣,正要換個花樣逗他,沈魚卻似乎耐不住了,坐起身來,摸進他褲子裏,抓住他那物事把玩,勒得又腫又硬,便掏出來,連舔帶吮,而後又解開他衣帶,一路從他下腹往上親,舌尖兒帶過胸膛,掠過頸側,又親到他唇上,雙臂環抱他背,又鬆口顫聲道:「阿浮⋯⋯快弄我⋯⋯」
浮笙衹道自己聽錯,又問:「你說甚麼?」沈魚難受得幾乎哭將出來,捧起浮笙臉兒又道:「阿浮,快⋯⋯我快受不住了⋯⋯」浮笙這日著實吃驚不小,這沈魚平日木訥嚴肅,如今真當說出此等淫話,便又問:「師兄你怎的了?可是中了春藥?」
沈魚不語,騎到浮笙身上,又把褲子除到腿根,那物跳將出來,昂首而立;一手握住浮笙那話,頂住穴口,來回擺腰,爽得他淫聲陣陣。浮笙見他步步進逼,心想平日教他佔盡風頭,難道連這檔子事,都要讓他爭先?便趁其不備,抓住他雙腿用力挺身,那物頓時整根沒入他體內。
那沈魚痛得喚了一聲,渾身一顫,將他夾得更緊。浮笙更是興起,直要撕碎沈魚一般,掐著他腰便是一頓橫衝直撞,弄得那沈魚連喚夾喘,似要斷氣一般;衹見那沈魚雙腿夾著他腰,雙手按著他胸膛,一頭鬈髮散在肩頭,都教汗浸濕了,滴滴甩到浮笙身上,滿面迷離的望那浮笙,口中連連喚之,引得那浮笙越弄越起勁兒,這頭觀音坐蓮,那頭老漢推車,戰了近半時辰,兩個都洩了,雙雙累倒在床,方才罷休。
之後好長一段日子,那兩個日日顛鸞倒鳳,好不快活。那沈魚似變了個人,一日不行房,便心神不寧,渾身蟻咬般難受,每日空閒時分,甚至早課休息,都要同浮笙大戰幾個回合;更有甚時,一日弄個四五回,那沈魚腿兒都軟了,好幾次扶著墻出門,過了幾個時辰,又回頭求浮笙弄他。
浮笙本是出於妒忌,難得有機會凌駕其上,自然就報仇般肏個痛快;可同沈魚行房多了,居然漸漸起了情意。每次同他交歡,肆意愛撫索吻,覺他肌肉緊實不乏彈性,聲線低沈帶些沙啞,平日嚴肅面容,如今滿是情慾,反差大得出奇,卻也意外誘人。
尤是每當雲雨過後,那沈魚意猶未盡的倒在床上,在枕邊喚他「阿浮」,那神情實在教他如痴如狂。後來見沈魚越發渴求,浮笙亦變本加厲,乾脆去沈魚房裏過夜,房裏幾碟果子,一壺清茶,衹聞帳裏雲雨,不顧窗外春秋。
可惜好景不長。一日,沈魚突然打回原形,百般柔情的人兒,又變回原先那根木頭,無論浮笙如何示好,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浮笙忍不住想抱他,卻教他一個反手擰了回去。那浮笙既不解,又不忿。明明沈魚引誘他在先,如今卻成了他自討沒趣,難得他一往情深,豈不是付之東流?於是他看準時機,一日早晨小食,趁他去洗手,在他小食裏放了春藥,看他食得一粒不剩。
當時適逢徽宗南巡,指名要來端州聽清風八詠樓,師父便與沈魚排了段獨奏,於是這幾個月早課,他都坐到前排去。浮笙坐他身後,聽他呼吸漸重,心中暗喜。
果不其然,一個時辰之後,那沈魚忽地起身,說身體抱恙,想去休息一陣。見師父允了,浮笙也起身,說去照顧沈魚,也跟著出了門。見那沈魚手捂腿間,跌跌撞撞的,拐進一處涼亭,便尾隨過去,裝模作樣的問:「師兄可有不適?」
那沈魚難受得說不出話,當即便撲將過去,扒了浮笙褲子,把他按倒在地,把他那話吮得硬了,手忙腳亂的除了褲子,一屁股坐上去,騎著他上下一頓搖擺,雙手按住他胸膛,一路喘息,一路喚著「阿浮」。
浮笙眼見沈魚獸性大發,毫不知恥,簡直是久旱逢甘露,也忘了兩人身處涼亭,同師父不過隔了一座假山而已;為了聽沈魚叫喚,用力往上挺腰,撞得啪啪作響,弄得那沈魚簡直欲仙欲死,上氣不接下氣,幾乎要昏將過去。
正纏綿得火熱,冷不防一個人影擋了陽光,浮笙驚得停了動作,轉頭一看,居然是師父,正對他怒目而視;衹見沈魚還撐在自己身上喘氣,師父也轉而望去,見他還未緩過神來,一副自甘墮落的模樣,眼神裏難掩失望。
師父令他兩個著好衣服,跪到院子裏去。浮笙還想求情,沈魚卻一聲不響,站起身理好衣服,逕自走去院裏跪下。浮笙無奈,衹好跪到沈魚身旁。
本來那浮笙想,跪就跪了,也不算很難受,可過了正午,烏雲密佈,然後傾盆大雨,那浮笙又濕又凍,真想趁師父不注意,去簷篷下避雨;又望了望沈魚,見他紋絲不動,眼裏紅紅的,滿面不知是雨是淚,心裏頭也不是滋味,衹好打消了避雨念頭。於是那兩個頂著風雨,在院裏跪了一日一夜;自打那日之後,沈魚再未同浮笙說過話。
後來清風八詠樓被徽宗召入教坊,一行便遷去東京。結果那徽宗不知是食言,還是忘得一乾二淨,遲遲不批入宮;一行十幾個人,始終要果腹,於是便混跡桑家瓦子,仗著沈魚琴藝,很快打響了名堂,日子也算過得尚可。
可過了一段時日,那沈魚在臺上,有時心不在焉,好幾次險些彈錯,浮笙坐他後側,見他手抖得利害,衹道他身體不適,又不敢當面去問。師父似乎也發現沈魚狀態不佳,一日大清早就帶了他出門,說是同他看病。豈料師父被馬車撞倒,不久傷重去世,入宮一事,也不了了之。
當日師父臨終,將藥方交託浮笙,告知他沈魚病情,叫他好好照料沈魚。那沈魚卻不領情,對他避之則吉,寧願日日自瀆,都不肯讓浮笙近身。於是浮笙惱羞成怒,同沈魚決裂,將之逐出師門,便有了開篇一幕。
可那浮笙這頭剛趕走沈魚,那頭馬上就後悔了,心裏思念得寢食難安,卻拉不下臉尋他回來,還害得他身陷牢獄。如今沈魚不知身在何方,身上又無解藥,恐怕不知教幾多人玩弄過了。
浮笙想到這兒,又不禁怒從心起,險些撕了那褻褲,卻又怕下重手,毀了惟一寄託情衷之物,衹好長嘆一聲,又把臉埋進那褲襠裏去,又吮又親,渾然忘我,另一手使勁兒勒了一陣,洩了滿手精兒,隨手抹到手帕上,丟到地上去了。
不過正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若不是當時犯事,輾轉做了標師,說不定那沈魚就此飛出他手掌心,天大地大,那裏尋得回來?好在標行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人脈,若他聽聽話話,不得罪人,結識些江湖同道,說不定還能尋回沈魚。這般幾番思量,心中才安定了些,又親了沈魚褻褲,倒頭沈沈睡去。
皇天不負有心人,這浮笙一番賣乖,籠絡人心果然奏效。本來大家同他不熟,多少總有些避忌;後來覺得他做事兢兢業業,性情是粗暴了些,可待人十分誠懇,從不安壞心眼兒,最緊要是,他似乎也沒打算跳槽,於是漸漸都當他家人,打成一片不提。
臘月十二,浮笙一早起來,見院子裏空無一人,他衹道自己起晚,錯過晨練,又怕若霜責怪,四處尋找,才發覺人全都在廚房裏,看得那浮笙一頭霧水。若霜招呼他入去道:「你不記得了?昨日晚飯說了,今早不晨練,還不快來幫手切菜?」
那浮笙應了一聲,接過若霜丟來的白菜,便抄起刀,往砧板上招呼,一邊隨口問道:「今日做甚麼大餐,是那個生日麼?」眾人一齊指著旁邊不幹活那綠衫少年,不約而同道:「他。」
那綠衫名叫段笑天,長浮笙一歲,生得短小精悍,眼神兒水靈靈的,浮笙倒總覺得他才是小孩兒。那段笑天坐在一旁,蹺個二郎腿兒,捏個茶杯優哉游哉的呷茶,見那浮笙平時刀法迅捷犀利,切菜卻似乎不甚在行,小心翼翼,切切停停,便笑道:「你怎麼了,怕切到手指麼?」
浮笙嘆道:「今日也是我師兄生日,咱家往年都同他做生日的,不過⋯⋯自從我們反目⋯⋯」話間頭也不抬,還似帶了哭腔。
按理浮笙是該稱段笑天作師兄的,可他入標行半年,除了恩人柳若霜,都以名號呼之,從不叫他們作師兄師姐,每當他提起師兄,大家都曉得說的是沈魚,好在一眾標師直來直往慣了,倒也不甚在意。
段笑天還是頭一次見浮笙欲哭無淚的神情,忙安撫道:「好了好了,莫要難過。」正要去同浮笙斟茶,突然想起件事兒,折返道:「阿浮!我應該聽講過你師兄,他是不是佛郎機人,生得一頭鬈髮,總是板著臉的?」
浮笙一聽,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宋地洋人本就不多,種種特徵如此貼切,必是那沈魚無誤,於是便追問道:「你在那裏聽說他的?」段笑天道:「杭州觀浪亭。」浮笙還未反應過來,身後一個聲音叫道:「你居然去了觀浪亭!看當家不打斷你狗腿兒!」
段笑天忙辯道:「不是我去!」又對浮笙道:「是我一個親戚,剛好識得那葉家大少葉決。上次他幾個老表去杭州玩樂,見到葉決帶著個傳教士模樣的傢伙進了觀浪亭,說他換了口味,他還不高興似的!」浮笙急問:「這葉決是何許人士?」段笑天道:「不清楚,聽講是個賣藥的。」
那浮笙稍作沈吟,衹聽他們提起「觀浪亭」三字,反應如此激烈,這名堂十有八九是煙花之地;加上沈魚頑疾未愈,又無法服藥,還跟了這廝兒,在這下三濫的地兒出雙入對,豈不是教人玩弄了個遍?想那葉決定是藉賣藥之便,行淫邪之事,浮笙不禁怒火重燃,當下計上心頭,決定尋那葉決,奪回沈魚,無論那葉決是何方神聖,衹要他敢碰沈魚分毫,必定送他去見閻王。
這般思索當兒,不自覺的一刀砍到那砧板上,手勁之大,那白菜砍成兩截不說,連砧板都幾乎教他破開來。究竟浮笙有何計策?且聽下回分解。
第七回 闖錦城八方受敵 赴巫山四面楚歌
又說恭州昊天標局。那浮笙不知昏睡了多久,微微睜眼,迎面陽光普照,刺得他趕緊合眼,過了許久才適應些,緩緩坐起身來。衹見身旁圍了六七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或蹲或坐,一個個目光如炬,直要將他燒成灰。那浮笙剛教太陽傷了眼,又教這麼一群人盯著,似又要昏將過去,卻覺太丟人了,便勉強撐起了身。
當中一個綠衫少年見他醒了,往後頭大聲喚道:「當家!那廝兒醒了!」急急來了一個女子,約莫二十五六,穿了件牙白襖兒,下著藕色裙子,十分素靜,奔過來時,酡紅內裙若隱若現,似富人家的小姐多過標師。
浮笙又揉了揉眼,再睜眼時,那女子已來到面前,衹見週圍眾人還是看熱鬧的,連忙打發了去:「去去去,沒甚好看,莫要嚇著人家!」又扶浮笙起身,坐到樹蔭裏去,見他神情還有些迷糊,喚人取來糕點茶水,與他食了,又問他身世,見他年紀輕輕,無家可歸,標行又缺人,便有意挽留。
當晚的晚飯多了個人,就是衹有七張椅,要搬別處的椅子來,又放不下。正為難時,若霜問:「若曉那裏去了?」綠衫少年道:「你那寶貝弟弟身體不適,不出來食飯了。」若霜便對浮笙道:「那你先坐若曉這兒。」便拉出那椅子,招呼浮笙來坐:「等他兩個一走,便有位置與你。」話間狠瞪了身旁的兩個標師一眼,那兩人衹好陪笑。
浮笙剛坐定,大家互通姓名,在座的人便開始打聽他身世,你一言我一語,浮笙顧著答話,筷子就未碰過口。
一人道:「你是誰?從那裏來?」浮笙答:「我是廣東端州人,從東京來。」另一人道:「你多大年歲?」浮笙答:「十九。」又一人道:「你怎流浪到此處?你家人那裏去了?」浮笙嘆道:「說來話長。」便把師承清風八詠樓,同沈魚青梅竹馬,最後不知何故反目成仇,鬧得比武收場,他有心道歉,對方卻不聞不問,於是便決意離家出走一事,粗略說了一遍,說到沈魚同他形同陌路時,居然險些落淚。
若霜也曾聽聞清風八詠樓的比武,衹想這浮笙外表煞氣是重了些,可本性不壞,決定留他做標師。這一著正中下懷,浮笙立即應承,拜謝了若霜,於是皆大歡喜,一同飲酒食肉不提。
浮笙休息了幾日,便開始隨眾標師習武。晨練晚修,切磋比試,雖然比以前同沈魚二人練習時候辛苦得多,可他卻樂在其中。過了半個月,終於盼到若霜帶他去走標,樂得他摩拳擦掌,一夜未眠。
往東行的,大都是長途,若霜衹想帶浮笙去見識下,便同他去押往成都府的短途標。由恭州往成都,說近不近,說遠也不太遠。雖說成都城裏尚算安定,可週圍都是賊寇,個個知成都城裏有錢人多,隨便搶一個都夠過冬了,自然日日守株待兔,樂此不疲。
這浮笙年少氣盛,一身武功無處發洩,頭一次走標,衹想若見了賊寇,便殺他個七零八落,想著便覺得暢快淋漓,聽著若霜喊標,衹覺窩囊得很,聽著聽著悶了,便抱胸坐到一旁,夢他的刀光劍影去。不知過了多久,若霜低聲道:「你睡著了?」浮笙衹道有事可做,頓時打起精神應道:「沒。」若霜便道:「這林子不太平,你當心些。」
朗月當空,和風拂面,還未有機會一展身手,教浮笙多少有些失望。更教他失望的,是如此美景,身旁的居然不是沈魚。若沈魚在此,兩個在林間把酒賞月,談天說地,該是何等美妙?可那沈魚真是鐵了心腸,先前還如膠似漆,說離了就離了。
突然週圍殺出幾個山賊,個個綁著紅頭巾,生怕人認不出是搶錢的,人手一把大砍刀,雖然四週黑暗,月下刀光閃閃,甚是懾人。那浮笙還在思念沈魚,卻教這群不速之客打斷,藉著怒氣未散,不等若霜出聲,提刀便跳下車,瞬間擊倒了幾人;想必那幾個山賊也想標師不會輕易出手,便擺著架勢嚇人,不想那浮笙真動了手,加上他身法又快,一時無人還擊,衹見一條鬼影掠過,竟都教他傷了。浮笙還覺不夠本,抓住那山賊頭子,正要一刀刺去,聽得身後一聲喝令:「你在做甚?快快放手!」見浮笙停了手,卻還不肯放,又厲聲道:「上車!」
那浮笙好生不願,又捏了那強盜衣襟一陣,才狠狠把他摔回地上,一邊往標車走去,一邊不時回頭望那幾個強盜,見他們真的傷得無力再追,才攀上車,忿忿不平,抱著雙臂不語。若霜見此,忙上前抱拳打圓場道:「諸位,小孩子不懂規矩,咱家教導無方,請多包涵。」又賠了些湯藥費,這才打發了那群山賊。
若霜見剛闖了禍,便不教浮笙喊標了,兩個靜悄悄的穿過叢林。若霜等走遠了些,便開始說教:「你性情怎同我大哥一樣?又衝動又暴戾,如今是走標還是行刺了?」浮笙依舊坐在一旁,不理他。若霜又道:「你便不做聲罷!連這點都同他一樣!日後你若遭了不測,也是自食其果!」
浮笙咬了咬唇,好久才擠出一句:「謹遵教誨。」那兩個默不作聲,又匆匆趕了好幾里路。若霜氣也消了些,見浮笙還是環抱雙臂,一動不動,也想方才語氣重了,便道:「阿浮,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強盜也要過活,何必趕盡殺絕?教訓過便罷了。」
浮笙一聽「阿浮」,頓時心頭一震。從前衹有沈魚才這般喚他,恩恩怨怨又湧上心頭。他又忽然想起件事情,急問:「師姐,未知你大哥是那位?」若霜道:「柳天朔,字追月。」浮笙略加思索,才道:「⋯⋯不認得。」
衹聽得黑暗中,若霜長嘆一聲:「你初到恭州,當然不識得他。他也算是個有名的標頭,人脈甚廣,武功又好,就是愛嫖相公。咱們行裏規矩,走標時絕不去拈花惹草,免得人下毒手。早年算他幸運,無出大事。後來做了標頭,便變得肆無忌憚,四處尋花問柳,開始還叫我保密,後來不知怎的,人人都曉得了,他還不知避嫌,還說若走標去東京,必去東堂好好玩樂一番。」
一聽「東堂」二字,浮笙不禁握緊了拳頭。自打殺了靈玉,一想沈魚被別人弄得爽的模樣,便不自禁怒從心起。久而久之,一聽到好南風的漢子,便想沈魚也許已教他玷污過了,不由得也起了殺意。
若霜卻不察覺,邊驅車邊悠悠道:「上得山多終遇虎,有一次他走標去杭州,路途遙遠,中途又忍不住去了相公堂子,玩得樂不思蜀,標車教山賊偷了也不曉得。為了搶回標車,跑到人家山寨去,殺了個七零八落;幾十口人,成年的同女人都教他當場殺了,留下些年少的男子,綁起來玩弄了個遍,玩弄罷了,便棄在原處,一把火燒了山寨,都活活燒死了。結果遭人報了官,送上了斷頭臺。所以阿浮,切莫重蹈覆轍!」
浮笙一聽追月已死,暗自長舒了口氣。此等採花大盜,若撞見了沈魚,那還得了?如此便放下心來,火氣也漸消了。
正所謂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西湖宴後次日,沈魚便特意去買了些婦人衣飾胭脂,與落雁穿戴塗抹起來,扮得同個豆蔻少女毫無二致。葉決衹道是沈魚怪癖,也不過問,看他的神情卻多了些鄙夷。
沈魚見葉決說是有事相求,可這段時日,對此居然隻字不提,每日帶他二人遊山玩水,酒池肉林,好不快活,教他十分焦躁。見藥粉一日比一日少,眼見便見底了,這日早晨同落雁用過小食,便去葉決房裏問他拿藥。葉決親自開門,笑道:「早晨,沈魚兄有何貴幹?」見沈魚不做聲,也猜到了大概,又道:「要藥麼?在我房裏,先請進罷。」
沈魚不想竟然如此順利,當下也不多想,隨他穿過屏風,一心想服了藥後,便可在落雁面前扮多一陣君子。這葉決家中四處富麗堂皇,臥房卻少有的簡潔,擺佈卻十分奇怪。床在東北角落,椅子案檯在南,中間一大片空地,衹放了塊波斯地毯。房梁上垂下幾條紅繩,三三兩兩掛在一處,也不知有何用意。
沈魚見葉決一入房便擺弄那幾條紅繩,對取藥一事好似失憶了一般,又問道:「葉兄,請問藥粉在⋯⋯」葉決停了手,轉頭打斷他道:「這藥好生矜貴,你道是平常可服的麼?」沈魚心下不妙,道:「葉兄此話何解?」葉決也不看他,答道:「我本來請你來就是來助我的,當然是要用到你了,才與你藥。」
沈魚見他出爾反爾,忍住怒氣道:「你究竟要我助你甚麼?」葉決不答,嘴角卻露出一抹淫笑,挑起沈魚下巴,舔了舔他唇,悠悠道:「你今早未服藥。」他一邊說,一邊撫沈魚胸膛,又似笑非笑道:「算算時辰,你快病發了,是麼?」
沈魚衹望了望他,低頭咬唇不語。方才進門時候,也覺得胯間隱隱發熱,經葉決這麼一說,他越是羞恥,胯間那物便越是硬挺起來。正要轉身奪門而出,便想若他這副模樣教落雁見了,該如何解釋?出去是出不成的了,便衹好背水一戰。那沈魚越發難受,理智又開始土崩瓦解,望了望葉決臍下,便想葉決也同他雲雨過,雖然是瘦了些,可床技還算上乘,若這葉決真衹想以他洩慾,若不教落雁發現,亦不失為互惠互利。
正要豁出去上前獻身,葉決搶先一步,將沈魚攬入懷,一手同他寬衣,撫他身軀道:「咱家自從第一次弄你,便教你迷得神魂顛倒。世間竟有這般無瑕又渴求的肉體,害得我實在不捨得治好你。若你好了,便離了我,教我怎生捨得?」
那沈魚當是慾火焚身,依稀記得投靠這人,是要治病,要同落雁雙宿雙棲的,可此時興起了,又難以自拔,就似人餓了,必然飢不擇食,於是竟脫口而出道:「葉兄⋯⋯那⋯⋯那便莫治了⋯⋯快與我⋯⋯」葉決聽了,卻停了手,捧起沈魚臉龐,一臉寵愛的神情:「怎還這般見外?喚我景岷便可。」沈魚衹應了聲「景岷」,便急急的上前親他唇。
葉決卻忽然手上一用勁,將沈魚推倒在地,一把抓住他腰,又是一陣舔吮啃咬。那沈魚吃痛,卻教他摔得頭昏腦脹,起不了身,渾身又酥軟得難受,待葉決舔咬夠了,才望了望葉決,把他拉到身前,衹盼他撲上來。葉決明知沈魚渴求,卻不如他的意,冷笑一聲,甩開他手站起身,從腰帶裏抽出條小皮鞭兒,往他身上一頓招呼。
沈魚教他殺了個措手不及,冷不防教他一鞭抽到龜頭上,痛得他整個蜷縮起來,捂住腿間,輕哼了一聲,卻引誘得葉決更來了興致,舉起皮鞭,又是一頓狂風驟雨,把他衣衫都抽得支離破碎;但見他縮在地上,髮髻都散亂了,衹顧得喘息,抬頭望了望葉決,便又羞又怒的低下頭去。見沈魚一臉痛苦神情,就是不肯求饒,葉決也漸覺沒趣,便停了手,挑起他下巴道:「你還想要麼?」
沈魚這病情,不停藥猶自可,一旦中斷服藥,發病時更比過去難熬百倍,非要求人洩慾不可。葉決這般欲擒故縱,真教他難堪至極;明知如此屈辱,心中不忿,卻不住哀求道:「要⋯⋯要⋯⋯」葉決又從懷中摸出根黑帶子,蒙住他雙眼,笑道:「要麼?你要甚麼?」
不等沈魚答話,葉決便把兩個指頭兒,探進沈魚口裏,撩撥他舌頭,牽出一條口涎來,又解了自己褲子,把他口涎抹在自己那話兒上,上下弄得硬了,便把那物塞進沈魚口裏,見沈魚不願吮,便趁他張口喘氣,猛地插到他喉頭去,不顧他掙扎嗚咽,用力進出了十幾個來回。
沈魚滿面漲得通紅,眼看就要教他噎死了,突然一陣敲門聲,救了他一命。葉決正要喚小廝去開,聽得外頭在喚「師兄」,呢呢喃喃暗罵了一句,便丟下沈魚,起身整好衣衫,親自去開門。
衹見那落雁站在門口,氣喘吁吁,一見葉決出來,急問:「葉兄!請問我師兄在你處麼?」葉決頷首道:「咱家在同他針灸,煩請回房等候。」落雁這才舒一口氣,道:「好罷!我看他今晨面色不佳,想必是犯病了,勞煩葉兄照料!」那葉決淡淡道:「一定。」落雁探了探頭,聽不到沈魚聲音,衹好悻悻離開。葉決怕他折返,喚了幾個衹長他一兩歲的小廝,同他去院裏蹴鞠。
這邊廂葉決支走落雁,順手鎖了房門;那邊廂沈魚伏在地上,方才對話聽得一清二楚,見葉決若無其事的回來,一邊嗆咳,一邊怒罵:「你這禽獸!」
葉決卻不動怒,冷笑一聲,一巴掌把他扇倒在地,道:「你連禽獸都不如!那落雁頂多十二三歲,你居然下得了手!」不等沈魚辯解,又道:「我知他不是你師弟,你隨身帶個小孩兒,難道不是用來洩慾的麼?你還告他你有心疾,果真是個偽君子!」
那沈魚教他扇得頭昏眼花,癱倒在地,迷糊間衹聽那葉決道:「那你願做幾個時辰的常人,還是做一世的淫蟲?」那沈魚眼前一片漆黑,體內慾火熊熊,痛苦萬分,衹好反反復復哀求道:「快來弄我⋯⋯快⋯⋯」
葉決笑道:「好罷。」趁沈魚神志不清,喚來兩個高大男子,將沈魚雙手綁到樑上那兩條紅繩處,叫他跪在地上,又道:「我本想請你過來玩樂的,不想你竟自己送上門。」便喚那兩個男子好好招呼他,自己坐到旁邊椅上,解開褲帶,一邊自瀆一邊觀賞。
衹見那兩個男子年紀不大,生得卻孔武有力,一聽葉決命令,便將那沈魚一頓蹂躪。一個跪到沈魚身後,把那話兒塞到他股間摩擦,又咬他後頸耳垂,一手摸到前面掐他乳頭;另一人側臥在他跟前,掐住他那話,忽輕忽重的又吮又咬。那兩人動作粗暴,痛得他不住掙扎,卻又爽得求饒不斷。
身後那人磨利了劍,扇了一把沈魚翹臀,掰開就用力深入。沈魚空虛了許久,突然被他狠狠充滿,舒爽得呻吟出聲;那人聽他聲音,更是得寸進尺,撞得他屁股響聲不斷。前面那人也不遑多讓,把那簫吹得十分熟練,時而輕攏慢撚,時而雨急風驟,沈魚根本無力招架,既看不見,又動不得,衹好任其擺佈,口中淫聲斷斷續續,看得人也慾火燒身,真有弄死他的衝動。
葉決見差不多火候,過去抓起沈魚頭髮,將那硬物直塞進他口裏,又弄得沈魚一陣嗚咽。葉決這次毫不手軟,掐住他下顎,深深送入,直到他肯乖乖含住為止。
沈魚教他三個弄得頭昏腦脹,將要窒息時候,一陣莫名快意洶湧而至,從腿間直衝天靈蓋,將他整個淹沒,仰著頭卻叫不出聲,幾乎昏死過去。見那沈魚洩了,那兩個男子才站起來,同葉決三人對著他勒了一通罐兒,精兒濺了他一臉,方才罷休。
葉決遣走那兩個男子,見沈魚還未緩過來,軟軟的掛在紅繩上,便同他鬆綁,解了他眼帶,親自同他擦臉擦身;又扶他坐到床上,見他衣衫破爛,便取來一套自己的,親自同他穿戴,柔聲道:「等等就把藥送你房裏,回去好好休息罷。」
沈魚漸漸喘順了氣,見葉決面上難掩滿足,衹想教他百般玩弄,不過是為了他這一句,衹覺羞恥至極,低頭咬了咬唇,才道:「多謝景岷。」
回房不見落雁,沈魚暗自舒了口氣,見剛好有個小廝走過,便使他去燒熱水,收拾了乾淨衣服,洗浴去也。
漱口了幾十遍,身上搓得渾身發紅,衹覺越洗越髒,乾脆連頭髮也一併洗了,渾身皂角混了茯苓的味兒,仍依稀聞到腥臭,教那沈魚越想越恨,甚至對葉決起了殺心。
雖然他曉得葉決身手不差,不過以自己武功修為,殺葉決簡直是易如反掌。可病情如何是好?落雁又如何是好?左思右想,皆是死路一條,教他幾乎哭將出來。
突然屏風後有個聲音,沈魚一躍起身,隨手往腰間裹了件衫,到門口一看,空無一人,地上落了個荷包,卻是落雁隨身之物。沈魚心下稍一沈吟,拾起荷包,穿戴妥當,若無其事的回房去也。眼見紙包不住火,沈魚到底作何打算?且聽下回。
第六回 觀浪歡娛未遂 聽雨情衷難言
話說這日,昊天標行的標頭柳若霜當是好生煩躁。一早起來,便有個標師同他請辭,說家裏添丁,作為父親,總想看著孩兒長大成人,於是便不幹了。若霜本來睡意未退,一肚子氣,聽他這般一說,更是火上澆油;正要發火,另一個又同他說,家中老母病重,既然賺錢都不能同他續命,倒不如回家陪他最後一程。
這若霜聽他這般說,那還有不允的理?本來離任是提前半月通知的,若霜居然說七日後便同他倆結工錢。那兩個標師感激涕零,連聲道謝,卻不知若霜心中憤怒可謂是萬馬奔騰,卻奔不出他口中來,見那標師們喜形於色,衹好到練功的木樁處生悶氣。
其實他心裏也明白,標行是刀口舔血的活計,又累又險,若這標行不是家傳的生意,想必連他自己也金盆洗手。可本來也便人手不足,這般又走了兩個標師,怎生維持生計?想得煩了,便去賭坊試試手氣。可他這日居然手氣忒好,連贏了好幾盤,頓時煩躁煙消雲散,趁著贏了些小錢,正要去置些新衣,打把新刀,一想標行手頭拮据得很,咬咬牙便作罷了,逕自回標行去也。
回到門口,見到個漢子伏在石階上,若霜衹道是個死人,頓覺好生晦氣,一腳踢到他肚皮上,把他翻轉身來,才見是個生得可俊的少年,雖然雙目緊閉,眉宇間隱隱一股傲氣,竟同亡兄柳天朔有幾分相似,不由生了惻隱之心,彎下身子探他鼻息,見居然還有氣,心下大喜,便要扛回屋裏,豈料這少年看著瘦削,身子可結實得緊。若霜見扛不動,心想這人忒壯,留著走標必是個材料,便一頓連拖帶扯,把浮笙弄進屋裏。
那邊廂葉決三人,帶著幾個小廝一路南行,說是趕路,實是遊玩。過了十幾日,才回到杭州葉宅。落雁久居深宮,故事聽得多了,那裏親眼見過大千世界?這一路玩樂下來,既無父母管束,又無宮中規矩,當真是樂不思蜀。
這葉宅遠離鬧市,坐落在個小巷盡頭。兩旁樹木繁盛,鬱鬱蔥蔥,遠處隱約可見葉家年久失修,傷痕累累的大門。那一行人下了車,葉決的幾個小廝也從隨後的車下來,葉決便打發他們,從偏門進屋了。
那幾個小廝說說笑笑的,剛拐過彎去,大門便從裏頭開了。衹見又是兩個貌美小廝,邊道「恭迎少爺」邊迎他入屋。那葉決微微一笑,左手攬住較年長那個,親了他唇,順便彎了彎身子,右手抓了一把年幼那個的屁股,一氣呵成,毫不避忌,才想起身後沈魚落雁二人,轉頭望了望沈魚,喚他二人入屋。那兩個小廝也識趣的鬆開葉決,關上大門,同他們拿行囊。
莫看葉宅門外破落,內頭其實別有洞天。入門便是個小花園,鳥語花香,小橋流水,一樣不缺。橋不過三尺寬,剛好容得葉決一手攬一個的行過去,從花園右側蜿蜿蜒蜒的,延伸到屋簷下的長廊。橋下是個魚池,幾尾錦鯉卻懶洋洋的,有人來餵食才張一張口,吃飽喝足後,又躲到池底去,無聲無息,直如一泓死水。偌大一間屋子,雖然有小廝同他打理,卻依舊難掩冷清。沈魚忽然曉得葉決為何喜歡四處尋歡了,即便滿屋奇珍異寶,還不如野花兒香。
落雁見他屋裏擺設,民宅來說,算是富麗堂皇,可他著實是不驚奇。可轉念又想,如今他是平民家的小孩,見到如此大宅,理應兩眼發光,難掩興奮才是,便裝得一副吃驚豔羨樣兒,教那葉決心花怒放,乾脆叫他們放下行裝,喚小廝同他們打點房間,帶他們滿屋子參觀了一圈。
這沈魚看他擺設是假,數他有幾多個孌童是真。一路走過五六個房間,房門緊閉,裏頭都似乎有不止一個人。其中一間房門無關,那三個走過時,剛好看著裏頭的兩個小廝,一個紅衫一個藍衫,都光著下半身。那紅衫的年紀不過十五六歲,坐在案檯後頭的圈椅上,雙腿搭上扶手,那藍衫的和他年紀相仿,一邊同他吹簫,一手探進他後庭去,一手弄自己那話。那兩個見葉決走過,絲毫不以為意,見到他身後沈魚落雁二人,才稍有些驚愕。
沈魚忙掩住落雁雙眼,匆匆走過,心裏頭默默計數,又加了兩個人。到如今為止,隨葉決去東京的有四個,開門的兩個大概是打掃庭院的,廚房還未見過,估計也不止兩三個。那五六個房間,當他一共十人,這般算來,也近二十人了。
逛了屋子一圈,葉決同他講家中收藏,他都左耳入,右耳出,倒是數得他家裏的小廝,總共差不多三十人。沈魚不禁沈思,難道這姓葉的也患了奇疾?不然以他如此弱柳扶風的身板兒,興頭上來,怎地招架得住?
葉決帶他們遊完花園,還滔滔不絕道:「方才那個琉璃盞,是當年遼國舊人,與我的定情信物。可惜時移勢易,本來好端端的,繼承鑄劍師之位後,忽然就不認人了。」沈魚還在思索,隨口應了聲「甚好」。葉決也不關心沈魚有無聽他說話,衹幽幽嘆道:「真個是冰清玉潔,傲雪凌霜。世間有此奇女子,教我還怎對旁人動心?」
這時落雁走得有些累了,拽了拽沈魚衣角。那沈魚馬上明白,一把抱起落雁,便跟上葉決腳步。葉決見他兩人都略帶倦容,加上也炫耀夠了,便親自帶他們去客房就住。本來備了兩間,那落雁卻非要同沈魚同房,說是獨個兒睡好生孤寂。
沈魚本來怕落雁撞見他發病,還悄悄的交代過葉決,叫他把落雁的房間安排得離他遠些;又見落雁渴望的神情,也不想開了教他失望的先例,也便勉強允了,便安頓下,一同整理行裝不提。直到日落西山,有個小廝敲門,說葉決備了西湖晚宴,才各自換了衣服,去正廳同葉決會合。
葉決見落雁著了件水色短衫,下搭胭脂色褲子,同大紅髮帶遙相呼應,襯得好不巧妙。看似簡單的一身,衣料卻十分上乘,又漿得筆挺,一看便知非富則貴,絕不是尋常人家的小孩兒。
反觀他身旁的沈魚,衣著換湯不換藥,還是一件褐色直裰,實在寒酸,便特意命人取來新造的桃紅絹絲貼裏,月白杭羅道袍;見沈魚的頭巾也舊了,又喚人取來一頂漆紗黑方巾,通通叫他換上,又叫小廝先帶落雁上車等候。
待個小廝拿來衣帽,沈魚便要回房換,突然教葉決一把拉住。衹見那葉決遣走了小廝,順手關了廳門,一邊解沈魚衣帶,一邊柔聲道:「來,我同你換。」見沈魚似乎不願,又道:「咱家都將你看遍了,你還怕羞做甚?何況又不用脫光。」話間便同他寬衣。
話雖如此,可葉決同他著上貼裏,他已經熱得一身是汗,忙道:「葉兄,咱家還是脫了自家裏衣罷,裹三四層的好熱哩。」語畢便轉身脫衣。葉決又把他一把轉過來,笑道:「原來你也會羞恥麼?」便順手把他裏衣扒了,麻利的同他穿戴。葉決方才一言,窒得沈魚如鯁在喉,他正想著如何辯駁,對方已同他著好衣衫。
果真是佛靠金裝,人靠衣裝,衹見那沈魚換了新衣,儼然是個玉樹臨風的男兒;加上洋人生得老相,雖然他才二十出頭,打扮一番之後,居然煞是老成持重,頗有些學究的味道。葉決把沈魚上下打量一番,這才滿意,便同他整好衣領,順便親了親他唇,又隔著羅衣愛撫他胸膛,見沈魚無意反抗,一路摸到腰間,又附到他耳際柔聲道:「你看你,被那身舊衣埋沒了,多可惜。」
雖然古語有云「衣莫若新,人莫若故」,著得這般翩翩君子,卻教沈魚渾身不自在。見葉決終於放手,沈魚便道:「等等,我回房去取阮。」葉決見他閃閃縮縮,故意一把挽住他道:「莫去了,咱們是去聽曲食飯的,又不勞煩你奏。」沈魚拗不過他,衹好一同出門。
這酒樓名叫觀浪亭,聽起來風雅清高,其實又是家相公堂子。若東堂的相公賣座的是床上功夫,此地則是以琴棋書畫馳名。若果硬要買春,衹要花得起錢,也未嘗不可,但比起東堂毫不遮掩的風塵味,更多一分衹可遠觀的仙氣。
葉決一早遣人訂了湖景雅座,這時一進門,迎客的小廝便滿面堆笑,一聲聲「官人」喚得柔情似水,把他簇擁了進去。沈魚拉著落雁,緊跟在葉決身後,眼看著葉決左擁右抱,想叫他在小孩子面前檢點些,又想這是煙花之地,也不便諸多抱怨。
一行穿過大廳,進了個昏暗的長廊。衹見長廊兩旁鑲著假窗,窗紙上盡是些春畫,姿勢無奇不有。屋梁上每隔三尺便有一盞宮燈,本身已不夠光了,透過掛在樑上垂落的白色薄紗,層層疊疊,飄飄忽忽,蓬萊仙境一般的地兒,兩旁淫靡不堪的畫卻若隱若現。
沈魚見此,不禁腹誹:明知有小孩子,怎帶來這等地方?又轉眼看看落雁,見他左顧右盼,衹怕污了他眼,又不好去說甚麼,心中總有些不快。
好不容易行到盡頭,迎面走來個公子哥兒,似乎醉了,有兩個小廝左右攙扶,還行得搖搖晃晃。葉決見是個不速之客,衹想假裝不見他,見他迎面走來,便轉而同沈魚談天。那人卻眼尖得很,遠遠便認出葉決,故意擋住他去路道:「景岷,數月不見,如今居然好洋人了?」葉決見他胡言亂語,也不想搭理他。
那人見葉決一臉冷傲,碰了一鼻子灰,便轉而對沈魚道:「你是番僧麼?」沈魚教他噴得一臉酒氣,心裏厭惡,也不動聲色道:「我是東京教坊的伶人。」那人又將沈魚重新打量了一番,恍然大悟道:「喔?我識得你!你便是上次入宮獨奏的沈魚?」沈魚也不想理他,又不想過於冷傲,哼了一聲便當是應了。
那人見沈魚正正經經的,一臉待人欺凌的模樣,便拿把折扇挑起他下巴,嬉笑道:「聽問你入宮後不久,那小王爺便病了哩!莫非是你害的?」
不等沈魚應答,那人又湊近他臉,神秘兮兮道:「其實他臥病在床是假,下落不明是真,你可曉得?」沈魚最恨不自重的傢伙,見他如此輕佻無禮,差點便按不住脾氣。不等沈魚開口,葉決見那人得寸進尺,忙打發他道:「你個醉貓,快去休息,莫失禮人!」
那公子哥兒無心之言,葉決絲毫不以為意,帶著他兩人便上樓去了,倒教那落雁大吃一驚,不禁抓了抓沈魚手臂。沈魚也自知不妙,這可是偷拐王爺的重罪,若是東窗事發,項上人頭那保得住?當下便警覺起來,先是安撫落雁,隨即瞄了瞄方才那人背影,見他跌跌撞撞,還同身旁的小廝調笑,笑得當真失禮,醉得好生徹底,才稍稍安心,若無其事的跟葉決走。那落雁也算有些小聰明,曉得怕了,便繼續裝他的小師弟,挽住那沈魚手臂,歡天喜地的跟上樓。
這湖景雅座果然名不虛傳,外頭西湖遊船,燈火璀璨,天上朗月,湖面繁星,好一幅江山如畫,一覽無餘。落雁見湖面五光十色,熱鬧非凡,忙拉著沈魚去看。那兩個對著畫舫指指點點,有些駛得近的,見到裏頭笙歌燕舞,又是一頓品評,兩個小聲講,大聲笑,好不快樂。
葉決不覺湖景新奇,倒是關心那行首何時來到,喚小廝催了幾次未果,便命人先上著酒菜。食到半飽,那行首才姍姍來遲。
衹見他不過十六七歲,一身青布長衫,兩緺童子垂髻,俏臉兒不施粉黛,五弦阮背在身後,本以為是個陰柔的風塵中人,見得廬山真面,才發覺是個清冷的美人兒。見多了庸脂俗粉,突然眼前一亮,等得再久也值得。葉決似乎看出了沈魚驚喜,不禁一臉得意。
沈魚細細端詳了他一陣,衹覺好生眼熟,想不起在那裏見過。未猜得出來,那少年把阮放到飯桌旁榻上,便開口道:「奴家澤玉,見過諸位官人。」葉決喚他同坐,又請他飲酒。澤玉卻婉拒了酒,又怕葉決介懷,便柔聲問:「官人今日想聽甚麼?」葉決笑道:「我隨意,你問這兩位。」
落雁遲疑了一下,轉頭望望沈魚。沈魚便道:「咱家不熟音律,便彈你最拿手的罷。」那澤玉應了,坐到榻上,抱起那阮,輕撥阮弦,正是沈魚譜的《醉花陰》。
沈魚寫這曲時,正是剛被逐出師門,滿心不忿無處可訴,加上手又負傷,衹好寫曲發洩,調子裏自然有些虎落平陽的怨氣。可由澤玉彈出,卻是滿腔哀怨,不知受了何等冤屈,才奏得出慟哭般的音色。沈魚看他面容,一如方才冷豔,悲憤卻從五弦間傾瀉而出,不禁為之動容。
一曲奏罷,澤玉微微頷首,便放下阮,不等眾人叫好,忽地啜泣起來:「多謝諸位官人賞面,過了今晚,咱家便不再奏阮了。」葉決問:「此話怎解?」澤玉邊說,邊簌簌的落淚:「咱家上有一兄,名叫靈玉。本來大哥要來探我,順便同我一同奏阮,可惜卻為人所害,那兇手正是個奏阮的樂師⋯⋯」
一聽「靈玉」,那沈魚頓時心裏頭涼了半截。若落雁不在場,他定會同澤玉道明原委,即便是澤玉要他以命抵命,以那沈魚性子,恐怕也在所不辭,可如今多了個落雁,自然是先保顏面,免得在他面前毀了清譽。
葉決見沈魚按兵不動,趁機擁那澤玉入懷,安撫道:「生死有命,請節哀罷。你看人生苦短,該及時行樂才是。」他這一番輕描淡寫,似乎並不奏效,衹見那澤玉掙開他懷抱,以袖掩面,抱起阮急急的跑將出門。外頭的小廝要追,葉決也說罷了,還留了一大筆賞錢,說與他同靈玉辦後事。
這邊落雁險些穿幫,那邊澤玉有苦難言,教沈魚頓時沒了興致。葉決望了望沈魚,又望了望不知所措的落雁,同沈魚打趣道:「早知便由你帶阮來助興。」沈魚衹笑了笑,也不說話。
澤玉一事,教三人心中都不是滋味,也沒了通宵玩樂的心情,便衹在湖邊散步了一陣,匆匆打道回府,而後葉決衹說同沈魚談些正事,打發了落雁回房。落雁離了沈魚,頓覺無所事事,加上夜已深了,便梳洗上床,躺在個白玉的枕頭上,卻對奇珍毫不在意,眼見枕邊空空,隨之也空虛寂寞起來。
這落雁還是個稚子,那曉得情愛之事?每次聽沈魚奏曲,莫名歡喜,卻道不出所以然來。平時長輩的情愛之事見得多了,便道他對沈魚也是那般的情意。眼見那阮倚在床頭,想起沈魚奏阮的神情,心頭不禁泛起一陣漣漪。
此時,窗外淅淅的開始下雨,雖然漆黑一片,卻更是教人馳思遐想。那落雁等了許久,還不見沈魚回來,見著夜雨濛濛,竟似個詩人一般,眼見雨漲秋池,心盼剪燭西窗,沈默了一陣子,竟幽幽的輕嘆了一聲。正要起身去窗旁張望,不覺碰到了沈魚那阮,激起一串圓潤溫柔的聲音。
落雁先是一驚,卻覺琴聲伴著雨聲,居然格外好聽,若是如今沈魚在旁,一同倚樓聽雨,該是何等美妙,不禁又撥了一下。正當那落雁浮想聯翩,聽到沈魚開門,卻來不及縮手,教他抓了個正著。
沈魚平日最忌諱旁人碰他的阮,可見是落雁,既不敢生他氣,也著實氣不起來。落雁見沈魚過來,急急縮了手,怕沈魚生他氣,便搶先問道:「師兄怎去了這般久?」見他臉龐紅暈未散,氣息還有些淺促,又問:「你怎麼了?可有不適?」
沈魚怕他看出端倪,勉強喘順了氣,上前便親他前額,柔聲道:「無事。」鬆開口時,又覺得冒犯了,正要開口道歉,那落雁環住他脖頸,輕道:「師兄,你奏阮我聽可好?」怕沈魚不應承,又撒嬌道:「衹一曲《如夢令》!」
本來沈魚睡意已濃,教他這般一求,又似乎忘了疲累,便同他放下羅帳,抱起阮坐到桌旁同他奏曲。好在沈魚做夢都記得那曲兒,雖然疲累不堪,但好歹還出不了差錯;奏完一曲,見落雁不做聲,想必已入睡了,便收好那阮,躡手躡腳的去床邊看,卻見他被子踢了,手放在褲襠裏。
沈魚想起自己幼時也愛抓著命根子睡,師父發現了說會傷身,便小心翼翼抽出他手,卻不小心弄散了褲帶,露出根粉嫰嫰的玉莖兒。沈魚這般身經百戰,初時見了,居然也臉上發熱,衹因他除了幼時看自己的,便不曾如此接近孩童的私處,越看越是歡喜,禁不住碰了碰,便已渾身火熱起來;正要低頭去親,又想落雁年紀尚小,來日方長,不宜操之過急,便作罷了,同他著好褲子,起身服藥,熄燈與之同眠。
漫漫長夜,沈魚躺在床上,心頭全是方才情景。聽著耳邊落雁的氣息,想去抱他,稍一猶豫,又默默躺回去,自是輾轉難眠。
沈魚自知奇疾難醫,可難得落雁尚不知情,又不嫌棄他身份,自然把落雁當是歸宿,決心日後便守著他一人,再不同旁人有染。至於病情,衹要準時服藥,瞞得一時是一時,等落雁成人了再作打算。這沈魚如意算盤打得響當,又是否能如願?下回便見分曉。
第五回 落魄伶人逢伯樂 癡心皇子會情郎(下)
上回沈魚為了治病,可說是賣身與葉決,連後庭重地也拱手奉上。這葉決還算守信,當即便與他十日的藥,可奏效與否,卻是不得而知。
沈魚取了藥,回到家來,已近黃昏。凱爾已備了飯菜,見沈魚進屋,便招呼他來食。沈魚衹覺屋裏昏暗,便又點了盞燈在飯桌上。衹見桌上兩碟素菜,兩小碗飯,桌子比先前空了不少,燈光搖曳下更顯淒涼,便問:「師弟今日買不到菜麼?」
那凱爾懶洋洋的應道:「咱家中午才饕餮了一頓,還不太餓。師兄若餓了,就多吃點兒。」雖然沈魚也不餓,可他就不愛剩飯,便把那包藥放在一旁的凳上,硬著頭皮開吃。
好不容易挑乾淨最後一粒飯,見凱爾的碗裏還有些剩飯,便瞪了他一眼,拿過他碗,也夾了個一乾二淨。凱爾也習慣了,便不理他,漫不經心的左顧右盼,衹等沈魚吃完,他好去洗碗,忽然瞥到沈魚身旁凳上那包藥,頓時來了精神,便問:「這是景岷與你的藥麼?」
沈魚頷首道:「是,這兒是十日的藥,他說十日後再來會我。」又放下筷子,提起藥來放到桌上道:「可我問不到藥方,萬一十日期限過了,他還不來,那豈不是⋯⋯」凱爾笑道:「咱家好歹是個郎中,開來看看聞聞,不就曉得了麼?」便又拿了個碟兒來,拆開一小包藥倒在碟裏。
那葉決卻好似早知他有此一著,特意把藥全磨成了粉狀,又加了好些香料,掩蓋了本來氣味。凱爾頓時被潑了冷水,悻悻道:「你當我方才沒說話罷。」沈魚望著那藥粉,卻喜形於色,端起碟子聞了聞,又沾了一點放入口裏。
凱爾又問:「以前師父與你的藥也是這樣的麼?」沈魚細細品嘗,才頷首道:「一模一樣。」便連指頭上的粉也舔淨了。凱爾大喜過望,替沈魚開心之餘,更替自己身子高興。雖然他比漢人高大健壯得多,可也是肉做的,教沈魚每日兩三回的折騰,實在是苦不堪言,便立即道:「趁未發病,快快服了。」
沈魚本想睡前再服藥,又怕控制不住,便斟了些溫水服了。當晚相安無事,直到睡前沈魚也不見發病,凱爾便放心了,兩人各自回房休息不提。
沈魚服了兩三日藥,病情果然好轉,先前是一日三次的,如今三日一次,還不用人助他瀉火了,此時心中陰霾盡散,面上頓時有了少時的朝氣,先前同凱爾顛鸞倒鳳的事兒,亦絕口不提。
凱爾見此,甚感欣慰。雖然沈魚又待他如少時一般,總說他吊兒郎當,丟三落四,可他覺得這般性子的才是他師兄,也便不計較沈魚之前失態,兩個同從前一般,相安無事。
過了十日,葉決依言來到沈魚家門前,喚個小廝去敲他家門,聽見有人應了,才慢悠悠的下車。沈魚出門迎接,見天氣也不太冷,可這葉決還是穿得層層疊疊,好似隆冬一般,顯得他四肢更是單薄,當即想笑也不敢笑。
不等沈魚問好,葉決搶先道:「沈魚兄,別來無恙?」沈魚深深作揖道:「甚好,託葉兄鴻福。」那葉決應了一聲,單刀直入道:「病好了麼?」沈魚應道:「已無大礙,不過⋯⋯」
他自知病情好轉,全靠藥物維持,正不知如何開口問他取藥,葉決卻打斷他道:「甚好!可你曉得,這藥不是白送你的,隨我回杭州,有事要你相助。」沈魚道:「甚麼事?」葉決也不看他,衹低頭看他那雙白骨般的手,懶洋洋的掰指甲,說:「到了再談。」
沈魚想既然受人恩澤,便非去不可;可他治病本來就是為了入宮見趙檉,這般兜兜轉轉,反倒離他越發遠了,便沈默了一陣又問:「立即起程麼?」葉決還是不抬頭,淡淡道:「當然,快去收拾。」
沈魚見他一臉理所當然,不禁生疑。從東京去杭州,路途遙遠,怎可同出門踏青一般兒戲?便又道:「衹但⋯⋯」葉決這才抬頭,打斷他道:「你不想要藥了麼?」沈魚正要說「想」,又覺自己為了區區一包藥,居然任人玩弄,實在好生不爭氣。可若不要那藥,不治好病,如何有臉面去見趙檉?
他望著葉決似笑非笑的模樣,心裏有些怒了,卻強壓了下去,又道:「那凱爾⋯⋯」葉決搶先道:「我已知會他了。反正你除了凱爾,在東京已眾叛親離,倒不如隨了我。」
最後三字聽得沈魚好不自在,可他別無他法,為了治病,衹好先聽那葉決使喚,當即便道:「勞煩葉兄稍候。」正要走回屋裏,那葉決突然拉住他,把他轉過身來,挑起他下巴,親他臉頰邪笑道:「我在車上等你。」
又說宮裏那頭,趙檉才高興了幾個時辰,隨著那沈魚匆匆而去,心情再次一落千丈。他那裏曉得沈魚病情的來龍去脈?他還衹道沈魚每日被病痛折磨,該如何尋他回來?即使召他進宮,他也留不下來,還省得他奔波,說不定舟車勞頓,害他病得更重,豈不是得不償失。
其實這趙檉擔心沈魚病情是假,怕空虛寂寥是真。爹爹寵愛大哥,娘親照顧年幼的五哥六哥,那有人顧他感受?三哥趙楷雖然年齡相仿,可他比起聽曲,更喜悶在屋裏作畫,半天都不說一句話。趙檉想他才十二歲不到,性子就如此沈悶,日後如何交朋結友,如何談情說愛?自此便對他敬而遠之。
這下倒好,同齡的兄弟各忙各的,衹剩那趙檉遊手好閒,害他更不想留在宮中,與其坐擁榮華富貴,倒不如到江湖去闖蕩,反正又不得寵,不如出宮尋那沈魚玩樂。
說讀書習武,這趙檉總是左推右搪;說離家出走,卻是坐言起行。他決定了去尋沈魚,當即便收拾了行裝,藏在床下,又花了幾日時間,藉著賞花追蝶,四處尋覓機會。
莫看他裝瘋賣傻,皇天還真不負有心人,一日朝中進貢遼朝,趙檉見是時機,取了行裝,說是去看熱鬧,趁無人注意,便躲到運貢品的車裏,居然也教他瞞天過海,一路還怕被人發現,漸漸聽到鬧市嘈雜,才發覺已出了宮外。
顛簸了不知多久,趙檉有些餓了,悔意在心頭一閃而過。外頭的天地比他想的要大得多,萬一沈魚已不在東京,那該如何去尋?他本打算出了宮便下車的,卻見城裏人多不好躲藏,又多等了一會兒。去了人少的地方,他掀開蓋箱子的布探出個頭來,見是時機了,便要跳車出去。可他一低頭望地,忽地便害怕了,又縮了回去。這般來來回回,猶猶豫豫,那一行已出了南門,進了荒郊野嶺。
此時天色漸暗,趙檉望了望外頭,見更是陰森可怖,衹恨自己沒早些跳車,如今卻真不敢跳了,一時不知所措,急得要哭出來。
葉決同沈魚上車,正要出城,卻見天色尚早,便先去就近酒肆吃喝。本來沈魚怕葉決酒後亂性,便婉言謝絕。葉決不允,說他餓了,即使沈魚不吃也要陪他,沈魚便同他去了酒肆。起初還把持得住,不做聲的坐了一陣,見那葉決大魚大肉,還毫無分享的意思,心中不禁浮起「獨食難肥」四字,也教他引誘得餓了。
葉決見此,也不點破,便同沈魚斟酒,又喚店家取些熟牛肉來,夾到沈魚碗裏,柔聲道:「沈魚兄,何必難為自己?咱家可真捨不得看你挨餓。」便乾脆夾起塊肉,送到他口裏。
沈魚好不情願,勉勉強強的開口接住,那肉差點跌在桌上。他下意識抬手去接,咬是咬住了,就是沾了一手的肉汁,不自覺的便去吮手,邊舔邊望了望葉決,眼神裏既是尷尬,又是嬌羞。葉決見此,忍不住親他臉,親得他一臉的酒味夾著油膩,又同他夾滿了一碗肉,道:「歡喜就多吃點兒。」
兩個吃酒吃到傍晚,出得酒肆來,都各有些醉了,正好回車上休息。放下簾子,車中更是昏暗,沈魚昏昏欲睡,不自覺的倒在葉決肩上。葉決也漸漸寂寞難當,見沈魚入睡了,便趁火打劫,悄悄解了他衣扣,摸進他衣襟裏,往他身上亂摸。
不同漢人少年的胸膛,乾乾淨淨,光光滑滑,這沈魚才二十有二,胸腹卻密佈細細的絨毛,從脖頸下端,直蔓延到胯間去。上次看著來摸,倒不覺得稀奇,如今一片漆黑,五指穿行其間,倒是別有一番趣味。
那葉決從肩頭摸到褲頭,抓了左乳又抓右乳,沈魚還似乎渾然不覺。葉決便變本加厲,有意無意的用指頭兒弄他乳頭,弄得在指間挺立起來。葉決起初聽得沈魚氣息漸重,弄了他一陣,便聽得他在夢中細碎嬌吟,一時忘了分寸,禁不住下手去抓,一用力就弄醒了沈魚。
沈魚先發覺的卻是自己枕在葉決肩上,連忙坐起,卻發覺胸前衣衫都敞開了,不禁又驚又怒:「葉兄你⋯⋯」葉決卻裝著聽不到,不緊不慢的把手攏到袖裏,自言自語嘆道:「果真是個尤物,我有些想反悔了。」
沈魚正要叫他自重,又想說來無謂,便不做聲了,坐直了身子整理衣衫。剛扣好外衣的扣子,外頭遠遠聽得一陣廝殺。葉決打開簾子,見一片迷霧,遠遠似乎見的一堆人,圍著輛車子打鬥,便喚車夫停車。沈魚搶先道:「我去看看。」葉決哼了一聲,算是允了。
沈魚從行囊裏摸了把短刀,便落車往混戰那頭去,見那頭打得激烈,不敢貿貿然的接近,便先躲到灌木後頭。衹見幾十個人,半兵半賊,圍著輛車,都打作一團去。這沈魚受過冤獄,本就對官兵無甚好感,看他們挨打甚是解恨。
正想袖手旁觀,冷不防一把匕首迎面飛來,沈魚稍一歪頭,那匕首便嵌在他身旁樹上。沈魚見是時機,拔了匕首,站起來厲聲喝道:「那個扔的?咱家好端端在草叢裏出恭,怎生得罪人了?」
正所謂盜亦有道,無關緊要的人,他們那裏懶得費力去打?於是連望也不望沈魚一眼。沈魚見一計不成,乾脆衝將過去,見個賊寇迎面撲來,便拔出短刀,又想無怨無仇,傷人不妥,就改用刀柄擊他虎口,可那賊一縮手,便教個官兵砍傷,痛得滿地打滾。
沈魚見此,心中無名火起,乾脆快刀砍亂麻,搶在官兵身前,左手短刀,右手匕首,在他們被砍之前,用刀柄先制虎口,再擊雙肩,一面喝道:「快走!」那些山賊倒也識趣,知道沈魚有心相救,便不去以卵擊石了,連滾帶爬,忍著劇痛,扶著那被砍傷的賊,隱進叢林裏。
那些官兵見賊寇走了,也個個收了朴刀。沈魚似乎忘了手裏還有刀,轉身便向他們作揖,心想他們肯定會說些「多謝大俠仗義」的話,不由得沾沾自喜。那些官兵卻望了望他,見他是個夷人,衹道他幫忙退敵是另有所圖,也不道謝,上車匆匆離去。沈魚正要說些什麼,那些個官兵生怕他追上一般,急急的走了。
沈魚尷尬之餘,不由想起年幼時師父教他讀書,讀到一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戎狄志態,不與華同」,雖然師父沒有明說,但他也猜到了八九。方才滿腔英雄氣概,都教那些個官兵潑了冷水,心想早知如此,便由他們打個夠了。
沈魚望望手中匕首,見雖然不是上品,可丟了也可惜,留著削果子倒是可以,便用手帕包著,同短刀一併收起。正要離開,忽地聽得有人喚他名字。
這荒郊野嶺怎麼還有旁人?沈魚衹道自己聽錯,正要邁步,又聽得一聲「沈魚」。沈魚剛轉過身,便見個小小人兒,從灌木那頭飛奔出來,定神一看,竟是那趙檉。
衹見那趙檉一撲到沈魚懷裏,淚水便飛流而下,都蹭到沈魚衣上去了,驚得沈魚不知所措,急道:「殿下,你怎地在這兒?」那趙檉不答他,衹管低泣。沈魚見此,便要彎腰撫慰之;才動了動身子,那趙檉卻抱得更緊。沈魚便由得他抱,一手輕輕的撫他頭髮。
趙檉泣了一陣,也漸漸收了聲。沈魚這才問道:「你專程來尋我的?」那趙檉連連點頭,那淚珠兒一滴接一滴的滑落:「我怕你出事兒,便⋯⋯」沈魚彎下身子,借著月光,捧起他小臉兒同他拭淚,柔聲道:「害殿下多費心了。」
趙檉總算破涕為笑,隨手抹了把淚,湊到沈魚耳際悄聲道:「我偷偷出來的,莫喚我殿下。」沈魚又道:「那在下⋯⋯咱家怎麼喚你?」趙檉乾脆攬住沈魚脖頸,親了他臉頰,小聲道:「你叫沈魚,我便叫落雁好了,正好湊一對兒。」
沈魚聽了,不禁失笑。本來浮笙是喚作「落雁」的,後來一個雲遊的和尚來拜訪師父,見了浮笙雖然年少,卻飛揚跋扈,一身戾氣,便說落雁這名兒,鋒芒太露,謙遜不足,便同他改名浮笙。
沈魚這才想起,落雁同浮笙居然是同月同日生,不可不說是個巧合。沈思之際,落雁又道:「沈魚哥哥!咱家以後便隨你了,可不準撇下我!」沈魚柔聲應道:「這個當然。」便一把抱起他,往葉決車那頭去。
葉決從車裏探出頭來,見那沈魚一人去,兩人回,不禁奇道:「這是誰?」沈魚望了望落雁,同葉決道:「我師弟,落雁。」葉決知沈魚同門的衹有凱爾和浮笙,何來這麼一個小孩?心裏覺得出奇,沈魚又道:「凱爾走後他才入門,葉兄應未聽過。」葉決應了一聲,瞄了那落雁一眼,驚得他即刻抓住沈魚,埋頭在他懷裏。
沈魚趁機對葉決道:「落雁同家人失散,方才又險些遇劫,可否帶他同行?安頓下來,再想辦法尋他家人。」葉決應道:「都上車罷。」那落雁聽了,馬上假戲真做,抱拳道:「多謝大哥!」便抱住沈魚肩頭,由他抱上車。
本來車裏就窄,此時又多了一人,更是擁擠,沈魚便叫落雁坐他腿上。週圍漆黑一片,落雁見葉決坐到一角,一言不發,便問道:「這位大哥,請問尊姓大名?」葉決道:「免貴姓葉。」沈魚接過話道:「他是郎中,同我醫心疾的。」話間悄悄抓了葉決大腿一把。那葉決也馬上會意,點頭哼了一聲。
落雁剛想喚他「哥哥」,突然想起方才沈魚喚他作師弟,便改口道:「師兄上次不是說無藥可治的麼?」葉決悠悠道:「確是無法根治,但治標也未嘗不可。」落雁聞之,喜出望外道:「多謝葉大哥!」葉決淡淡道:「不必言謝。」便倚在窗旁,閉眼不作聲了。
落雁這日可算是又驚又喜,驚的是路途險惡,喜的是再遇沈魚。雖然路上險象環生,可總算是不枉此行,連這般個荒野也能重逢,難道他兩個緣分是天注定的?無論如何,他終於得償所願,也覺得累了,枕在沈魚肩頭,漸漸入睡。
沈魚見那落雁在懷裏睡得安穩,一手攬緊他背,一手撫他秀髮,心中萬千愛意,卻不知如何訴說。想他為自己區區一個伶人,就此拋棄榮華富貴,來伴自己左右,真好似夢境一般。
千般陶醉之際,有隻瘦骨嶙峋的手掀開他衣擺,往他胯間摸索,見他不敢動,便放肆起來,滑到他腿間去,摸進他褲襠裏,握住他那話又捏又擦,又玩弄那球兒。那葉決玩得不亦樂乎,聽到黑暗中沈魚喘聲漸重,那物事教他握得又硬又燙,便弄得更是起勁,連揉帶捏,教那沈魚頂端都滲出水來。
沈魚怕驚動落雁,任得葉決握住他命根子,下唇都咬腫了,就是不做聲。那葉決還嫌不夠,另一手又摸他胸膛,不覺摸到落雁的頭髮,才急急縮手,抓住他那話的手越發用勁,似要逼得沈魚叫出聲,才肯善罷甘休。
沈魚那受得住他這般折騰?教他弄了不久,便覺快要洩了,不自主的挺了挺身,下意識的喚了一聲,濺得衣服濕了一片之餘,還驚醒了落雁。落雁半夢半醒的,聽沈魚氣息粗重,衹道他又犯了心疾,急道:「師兄又犯病了?」沈魚忍不住長長喘了幾聲,慢慢順了氣息,才柔聲道:「無事,你衹管睡罷。」
落雁也沒多問,聽沈魚氣息漸漸平復,又伏下去睡了。於是他們幾個,一路南行不提。這沈魚落雁二人,兜兜轉轉,幾經波折,終於重逢。後事又將如何?他兩個何去何從?且聽下回。
第四回 落魄伶人逢伯樂 癡心皇子會情郎(上)
回說那浮笙當日沒有進宮演出,卻是另有因由。他本來打算趁此機會,同沈魚算舊帳的,結果趙檉不喜歡教坊的演奏,硬是全趕了出來,待浮笙部署妥當,沈魚已上了進宮的牛車。
浮笙見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便若無其事的買了酒肉回家,等夜幕降臨才出門,卻恰好見沈魚也出門了,便一路尾隨之,直到見他進了東堂。浮笙倒是好奇,沈魚何時喜歡嫖相公了?便到窗外窺視。卻見那沈魚威逼利誘,非要那相公幹他,浮笙妒火中燒,氣不打一處來。當年沈魚教他百般玩弄,他還覺得理所當然,如今看見別人褻瀆他的師兄,竟然有被冒犯之感;於是忍著怒氣,看他兩個巫山雲雨罷,才殺了靈玉解恨。
那浮笙見了血,怒氣漸消,自知犯了大錯,雖然沈魚同他頂了罪名,可總會東窗事發,便連夜離開東京,一時也想不出去那裏,衹想著越遠越好。
一路奔走了三四個月,縱使浮笙為了省錢,兩日食一個炊餅兒,盤纏總會用盡的。他也無別的財物可變賣,除了他師父贈他的洞簫。他想以後也用不著了,加上又餓得夠嗆,便橫下一條心,典當了那洞簫,隨身衹剩那把被靈玉的血開過光的匕首,換了好些飯錢,便繼續上路。
浮笙徒步西行,渴了飲些河水溪水,餓了便吃帶了幾日的炊餅兒,便想這般入不敷出,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又想自己孔武有力,耕田收割的活兒自然不在話下,便想找些活兒來做。
偏偏他路過的都是小鎮,鎮裏人見他是外地人,又不似善類,也心存隔閡,浮笙問了好幾家鋪子,都不肯請他做工。那浮笙也是心高氣傲之人,如今虎落平陽,甚是不忿,不做就罷了,又流浪了好些日子,輾轉到了恭州。
終於進了個像樣的大城,那浮笙興奮之餘,也餓得渾身無力,人生地不熟的,衹好隨著進城的人走。一路走到內城,已是頭昏眼花,搖搖欲墜,衹想就是昏過去,也得找個大戶人家的門口,總不能倒在賣肉買菜攤前罷?又蹣跚的走了幾條街,頭都無力抬起來了,衹見路旁一處梯級,延伸到門前的一對石獅之間,似是顯赫人家,抬頭一望匾額,上書「昊天標行」,腿兒一軟,眼前一黑,昏倒過去。
東京城裏,這日風和日麗,天朗氣清,不算太熱,也不算太冷,十分舒服。沈魚也不是未見過天氣好的東京,可今日同凱爾走在街上,卻格外的神清氣爽。兩個特意早早出門,在路旁茶肆用過小食,便徒步走向城東的醉仙樓。
這醉仙樓是出了名的貴價,若不是葉大少買單,凱爾才不會選那地兒。兩人優哉游哉的,走了一個多時辰,到了醉仙樓門前。環視不見葉決,卻迎面走來個白淨的少年,道:「少爺已在廂房等候。」
沈魚未見過葉決,衹聽說他是個富家子弟,究竟富到何種程度,看他的下人便可見一斑。衹見那小廝著件水紅的蠶絲衫子,外罩一件青色羅褙子,裏頭的紅衣若隱若現;下身穿了條素緞褲子,腳蹬一雙紅綢鞋,隨著腳步,便似花瓣兒印在地上。沈魚看他進酒樓的背影,衣衫在他身上,好似若即若離,害得沈魚生了扒光他的念頭,那葉少爺的心思便不難理解了。
兩個隨那小廝上二樓廂房,又有兩個小廝站在房前,見他們來了,便一左一右的開門。衹見那廂房比凱爾家的正廳還大,座向東南,兩面通風,當真是賓至如歸,若不是要花血本,來了還真不捨得走。但見圓桌上擺了四五個蓋著蓋兒的碗碟,還有兩個酒壺,桌前坐著個二十出頭的漢子,身形瘦削,卻穿得雍容華貴,似要被布淹沒了一般,正是那葉家大少葉決。
葉決是家中獨子,從小爭強好勝,鄰里的小孩子幾乎同他打了個遍。後來他年長了些,接手家業,卻不行醫,倒是做起賣藥的行當。雖然年紀輕輕便富甲一方,可他畢竟是血氣方剛的年歲,又好鬥毆,仗著家中富有,朝中又有靠山,江湖上得罪的人不在少數,家門被尋仇的砍得傷痕累累,妻兒都不敢同他住。
葉決獨個兒寂寞了,便到處尋花問柳,男女不拘,這會兒來東京,正是要去東堂遊玩的,結果聽說那兒出了人命,已歇業近半月,更覺沒趣,若不是凱爾約他出來,他早就回杭州了。
葉決見他兩個進來,便站起來作揖,又同沈魚道:「在下葉決,字景岷,久仰沈魚兄大名。」沈魚見他站起身來,既高且瘦,雙眸目光如炬,似要把人盯出火來,一看便知絕非善類,今次請自己來,肯定求的不是好事兒,便作揖道:「不敢當。」葉決笑道:「沈魚兄就莫謙虛了。」便請兩人就座,又喚方才帶路的小廝,把桌上菜餚的蓋兒逐個揭了。
凱爾自小食齋,還怕葉決點了一桌的肉,卻見近半是齋菜,色香味全,比起葷菜當仁不讓。葉決同他們斟酒,又先敬一杯,那兩個也各自敬了。葉決便請他兩個起筷,又同他們夾菜。那凱爾照吃不誤,老實不客氣。沈魚見此,謝過葉決,便起筷之。
沈魚同凱爾平日做夢都沒想過來醉仙樓,此時難得嚐到珍饈,都不大想談話,各自不做聲的享用。倒是那葉決耐不住沈默,先開口道:「聽說沈魚兄武功了得,卻一直懷才不遇,當真可惜。」沈魚忙掩口,把美食吞下肚,才笑道:「葉兄過獎,咱家練武衹是喜好,平日多是去瓦子賣藝為生。」
沈魚話音剛落,才想起桑家瓦子裏,早無他的立足之地了,頓覺失言,又收不回話兒,尷尬得緊。一時房裏沈默,衹聽見凱爾在嚼菜根。那凱爾見靜得可怕,也連忙吞了下去,同他兩個添酒。
那葉決拿起酒杯,啜了一口,不緊不慢道:「可你被教坊除名了,瓦子也混不下去,不是麼?」不等沈魚應他,又道:「其實咱家已注意了你三年有餘。」沈魚停了筷,奇道:「哦?」
葉決悠悠道:「三年前你同浮笙決戰,明明是你佔上風的,偏是那浮笙陰險,害你受傷落敗,這事兒早就傳遍江湖,好多人都替你惋惜哩。」沈魚頓了頓,才道:「承蒙葉兄錯愛。」那葉決話鋒一轉,忽又道:「你和凱爾兩人兒時是師兄弟罷?分別了將近十年,可有敘舊?」
葉決見凱爾忙著風捲殘雲,便對沈魚道:「凱爾之前一直隨家母學醫,後來家母病逝,他便出師去行醫了,豈料第一個醫的便是你。幸好那浮笙沒下重手,不然咱家的藥材,還不一定救得回哩。」
沈魚聽之,想雖然這葉決看似來者不善,可若不是他出手相助,恐怕便再不能奏阮,更無緣結識趙檉。他一想起趙檉,心中一陣漣漪,站起身抱拳道:「多謝葉兄知遇之恩。」
葉決請他坐下,又道:「咱家聽說你還有別的隱疾?」沈魚望望凱爾,見他默許的神情,也想這葉決是來救他的,不如和盤托出,於是便頷首道:「實不相瞞,在下教這怪病纏身多年,深以為恥。」葉決似等著他這句一般,聽之淡然一笑:「沈魚兄言重。你助我生意,我同你醫病,一家便宜兩家著。如何?放心,我葉家是正經人家,不做傷天害理之事。」
沈魚又驚又喜,驚的是葉決輕描淡寫的神態,喜的是他居然這般輕易就答應了。這般你情我愿,便一拍即合,沈魚也沒問他是什麼生意,要幫些什麼忙,便道:「在所不辭。」
葉決聞之大喜:「好!」又端起酒杯道:「咱家先敬沈魚兄一杯。」沈魚也回敬葉決,兩個一飲而盡。凱爾見他兩個皆大歡喜,怕自己被遺忘了,也放下碗筷,敬了葉決和沈魚。那沈魚難掩喜色,又一連飲了好幾杯,葉決也連連同他夾菜。
那三人風捲殘雲,相當於沈魚幾個月工錢的酒菜,便在一個時辰內教他三人一掃而空。沈魚不知是興奮還是醉了,一臉意猶未盡,又舉杯道:「葉兄大恩,在下無以為報!」便仰頭飲盡。葉決衹淺淺笑道:「不必言謝,咱們各取所需而已。」
三人酒足飯飽,葉決命手下先送凱爾回去,便要帶沈魚回葉府取藥。那兩個上了車,並排而坐。平日這車衹載一人,如今又多一人,看著頗為擁擠。那車行了一陣,過了擾攘的集市,到了稍靜些的內街裏。
那葉決飽暖思淫慾,想藉著酒勁兒逗沈魚,卻見他方才還春風滿面,忽然就不說話了。葉決便轉頭望,見他面上似有難色,低頭咬唇,眉頭緊皺,便問:「沈魚兄,怎麼了?」沈魚沈默了一陣,深吸一口氣,才道:「無事。」他不開口猶自可,一開口說話,聲線軟綿綿的,既無助,又誘人。
葉決猜他是發病了,也聽凱爾說過他發病的情形,雖說自己有家傳藥方,卻想百聞不如一見,便不作聲的假裝不知,裝模作樣的掰指甲。
過了一陣,衹聽得耳畔喘聲漸重,葉決偷偷瞄了瞄沈魚腿間,卻見他不安分的在襠間揉來揉去。這葉決總不是柳下惠,見沈魚泥足深陷,怎可見死不救?便試探著問道:「沈魚兄犯病了麼?」
沈魚不作聲,咬著唇點了點頭。葉決又問:「這是多久的事情了?怎麼弄的?」沈魚本不想答的,可若不和盤托出,他怎麼同自己治?便沈吟了一下,才道:「四年前,我練武的時候不慎跌倒,傷了骶骨,從此⋯⋯」葉決打斷他道:「每日要多少回?」沈魚喘息道:「少則一兩回,難受起來時候,五回也試過。」
葉決聽了忽地失笑:「居然也有人可以滿足你。」沈魚臉一紅,想起那浮笙,卻又狠狠的握緊拳頭;可身子不聽使喚,一想起少時雲雨情景,渾身更是熱將起來。
葉決見此,也把持不住了,一把抱住他便親他唇,又伸手抓他襠間去。沈魚又羞又怒,身子渴求,卻不想教他碰,急得用力掙扎道:「葉兄請你自重!」葉決雖然看著瘦削,氣力卻不小,死死攬住沈魚腰間,一手抓住他那話便弄將起來,鬆了口笑道:「喚我自重?硬了的貌似是你罷。這般一碰就興起了,想來病得不輕哩。」
那沈魚還想掙開,卻教他弄得身子酥軟,漸漸的無力了,羞恥的哭出來,嘴唇也咬出了血。葉決見他身子軟了,那話兒卻更硬了,一邊扒他衣服,一邊在他耳邊道:「若不知道症狀,我怎拿捏用藥的份量?」
那沈魚爽得渾身發顫,一次次要推開葉決,卻使不出勁兒,帶著哭腔哀求道:「葉兄⋯⋯求你⋯⋯我真不想獸性大發了⋯⋯」葉決不理他,便去咬他頸側,弄得一塊塊紅斑,藉著喘氣的當兒道:「食色,性也。人性使然,怎變了獸性了?」
人性失控,便成獸性。沈魚衹這樣想,口裏卻說不出來,教那葉決又抓又揉,衹好求他放手。可他越是求饒,葉決便越是猖狂,又解開他褲子,把個指頭塞進他後庭去弄,害得他羞恥之餘,便是絲絲快感,根本無從反抗。葉決見他不掙扎了,便扳開他腿搭在座位兩側,跪在他身前,望著他受辱的模樣,胯間也燃將起來,便也寬衣解帶,順手把沈魚褲子除了。
衹見那沈魚上身衣衫不整,下身一覽無遺。那葉決雙手遊走,把他渾身愛撫了個遍,掠過私處時還不忘挑逗,摸得那沈魚既想求他進入,又礙於面子,一時教他折磨得好生痛苦,便抓著袖口咬住,忍住口中嗚咽。
葉決甩開他袖子,用自己雙唇塞住他口,一手抱著他背,一手在他後庭裏按壓抽送,弄得沈魚漸漸的沈醉了,所謂道德顏面,都忘得一乾二淨。
親得一陣,葉決便鬆了口,見他總不肯叫喚,便邊弄邊問道:「你這樣很舒爽麼?」衹見那沈魚挺起身子,嬌喘著應道:「是⋯⋯是⋯⋯」葉決還不滿意,抽出指頭又問:「你說,要還是不要?」沈魚終究忍不住了,衹求葉決快快滿足他,便抓起他那話,在自己穴口徘徊,邊弄邊求道:「我要⋯⋯葉兄⋯⋯我要⋯⋯」
葉決不答他話,扳開他手,便伏身其上,把他雙腿架在肩頭。沈魚衹感到有個滾燙粗硬的物事,擠進他後庭裏去,深入得差不多了,便開始進進出出,動作不溫不火,輕重有道,實在教人暢快淋漓。
這葉決如此瘦削,那話兒卻甚粗,沈魚見車裏狹窄,也動彈不得,便夾緊了他那物事,仿佛全身就是個穴洞,教那人不斷的抽空了又充滿,肉棒兒磨著洞壁的快意,教他實在欲罷不能,甚至都不想治好病了,直生了一輩子供人玩弄的念頭。
也不知是地面不平,還是他兩人交合的節律,車子顛簸得越發利害,葉決也動得越來越快。沈魚已快爽到極點,那怕天崩地裂,也要先滿足了再說,便不顧一切的抱緊葉決,斷斷續續的喚道:「快些⋯⋯快些⋯⋯用力⋯⋯」那葉決不應他話,氣息卻更粗重,淺淺的在穴口快速抽送,便是猛地深入。
如此循環往復,那沈魚漸入佳境,整個被慾望淹沒,眼見快洩了,又握著自己那話來弄,不久渾身一抽搐,濺了一身黏稠。
葉決見他酣暢淋漓,也隨之抽出來洩了,望著他意猶未盡的樣兒,卻不捨得起身,又抱住他來親。隨著他兩個停下,車子也不顛簸了,過了不久,便停在葉決落腳的客棧前,葉決這才起身整理衣衫。
沈魚累得癱倒在車裏,喘息未平,睡意又至,又覺自己好生失態,便勉強打起精神,起身清理收拾。葉決揭開簾子望了望外頭,便道:「你在這兒休息等我,咱家這便配藥去。」
過了約半個時辰,葉決才提著個大包,慢悠悠的出來。沈魚衹道他會喚個小廝拿來,不想他竟親自送藥,想這葉決也算待人以誠,便下車去迎接。葉決把那大包塞進他手裏道:「這兒是十日的藥,早晚用溫水送服,咱們十日後再會。」
沈魚接過藥道:「多謝葉兄!」葉決擺手道:「不必言謝。」便命車夫送沈魚回家。沈魚剛轉過身,又想還是問他拿藥方為妙,不然以後病犯了如何是好?便折回去,正要說些什麼,那葉決卻頭也不回,入屋去了。
沈魚望著那一大包藥,抱在手裏也夠重了,感覺也價值不菲,但如此不費吹灰之力便成了囊中物,總有些難以置信。究竟這葉決打的甚麼如意算盤?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回 愁緒卻由心上起 快意當是險中尋
這邊廂東堂裏鬧得雞飛狗跳,那邊廂皇宮裏,趙檉卻死氣沈沈的。自那日聽沈魚一曲,不過半炷香時間,那調兒卻一直縈繞在他心頭,久久不散。衹恨當時聽得太入神了,連曲名也不記得問。
這般朝思暮想,漸漸的茶飯不思,衹求那沈魚來解他心結,又暗地裏派人去東京各大瓦子找他,卻一無所獲。趙檉還不信邪,屢屢派人尋找,卻毫無音訊,日漸的失望了,居然害出病來。
那這沈魚到底那裏去了?原來東堂裏出了靈玉的事兒後,那龜公衹道是沈魚殺的人,又見沈魚不辯解,便報官把他抓回了衙門。公堂之上,沈魚卻一概不認,證人又指不出旁人來,那官老爺衹道沈魚賴帳,便命差人當堂杖責,打到他招為止。
沈魚也不反抗,任得兩個差人把他按在地上,另外兩個掄起棍子,便往他身上一頓招呼。沈魚好歹練過武,性子又倔強,衹想今天便是要教人打死了,也一概不就範。那官見打到沈魚不省人事,都問不出話來,便先收他入監,容後再談。
沈魚一覺醒來,見身在牢獄,衹嘆命運不公。認也入獄,不認也入獄,那良民和罪犯還有何區別?若是早知如此,還不如順著衙門口風,早些認了算了,還可以博個從輕發落。這下好了,殺人償命,什麼治病,什麼行俠仗義,都將化為烏有。
沈魚趴得渾身發麻,正要動動身子,衹覺腰背處比初夜還痛,衹得又趴下身。環顧四週,衹見些雜草老鼠,卻不見那五弦阮,頓時焦躁起來。可轉念又想,那樂器也是有傲骨的,這兒骯臟潮濕,終日不見天日,寧可被一把火燒了,也絕不屈尊於牢獄。
沈魚尋不著阮,卻見牢裏還有另一人。衹見他端坐在個角落,腳腕上戴著腳鐐,衣衫頭髮都髒兮兮的,似被關了好些時日。沈魚見他似乎合著眼,才敢細細打量他,看他劍眉入鬢,鼻若懸膽,生得一表人材,卻是個階下囚,若不是含冤入獄,便是殺人越貨之徒,若人品性不好,要皮相有何用?不過衹論皮相的話,對面牢裏也有幾個相貌頗佳的,但衹可遠觀,不可褻玩,有等於無,好生沒趣。
雖有「乾柴烈火」一說,可沈魚安靜了一會兒,面對滿目濕柴,居然也生出火來。他暗罵自己身子不爭氣,又慶幸自己手腳無枷鎖,見身旁那人依舊閉目,又環顧四週的牢房,見都有人,加上身子又痛,便不敢弄了。可禮義廉恥終究是人定的,心裏的慾念一起,那些規矩便也土崩瓦解。
起初他衹敢側臥對著牆,偷偷摸摸的弄,弄得火盛時候,巴不得那漢子也來蹂躪他,那人卻始終閉眼打坐,不聞不問,教他好生難受,顧不得四週目光,伏在那草席上,手臂一陣猛顫,仰起頭陣陣喘息。他手上動作漸速,喘得越來越急,一陣抽搐之後,便突然的長長舒氣,累倒在地。
這沈魚悄悄的弄了幾日,倒也還洩得了火,週圍似乎無人發覺,便安心了。休息了幾日,傷也好多了,見衙門似無處死他的意思,又無放他出去的打算,便想著在這兒也是度日的,總不能同那些階下囚同流合污,倒不如找些事情來做。於是便盤腿打坐,意圖驅趕心魔。起初還稍奏效,可過了一陣子,又開始空虛了,比先前幾日加起來還難受。之前都不敢弄後庭的,可他慾火正盛,顧不上羞恥了,趴在那草堆上,指頭兒插進後庭去弄,掌心擊到尾椎處,弄得啪啪作響,直如同人交媾一般。
弄了一陣,沈魚便不滿了,衹想即使把五個指頭全塞進去,也不及陽物抽插來得舒爽,便滿牢房尋棍兒棒兒,打算磨滑了用,卻瞥到身旁那漢子也在望著他。沈魚本來還羞於啓齒,這會兒慾望驅使,便喘息著問道:「官人,咱家寂寞得緊,不如⋯⋯」那人打斷他,笑說:「我看你都自瀆了好幾日了,怎地?五指終究不及肉棒兒好麼?」
沈魚湊上前去,撥開他亂髮,見他笑起來更是英俊,眉宇間帶著一絲邪氣,教人更是神往,若他好好整理一番儀容,光是相貌也殺人無數了。於是又摸進他褲子裏,掏出他那話來,衹覺握在手裏甚是粗壯,便笑道:「那當然不及官人的肉棒兒。」
那人衹報以一笑。沈魚又問道:「官人尊姓大名?」那人道:「喚我追月便是。」沈魚親了他臉,喚了聲「追月」,心想這副面容,倒配的上這風雅名兒。
追月聽得他喚,又不禁一笑。沈魚奇道:「官人你笑甚麼?」那追月道:「咱家明日就身首異處,不想今日還有豔福。」
沈魚倒是頓了頓,見追月依舊淡然,也不知該如何說話了,捧起他臉兒便吮他唇,那追月也順勢回吻之。沈魚一邊親,一邊弄追月那話。追月也似乎禁慾了好段時日,那物事很快便硬了,口裏狂親之餘,一陣一陣的挺腰,在他手裏摩擦。
那兩個親得唇瓣兒都腫了,才各自鬆開。沈魚再望望追月,衹見他的神情,已同自己一般渴求,正要彎下身去同他品簫,那追月突然發起狂來,跳將起身,把沈魚按倒在地,邪笑道:「你可知我為何獨自在這牢房麼?」
不等沈魚回答,他又說:「死在我身下的人,比死在我手下的多得是。你居然自己送上門,你便不怕死麼?」
那沈魚聽他說書人般的措辭,不禁失笑,便順著他口氣道:「我看是你死,還是我亡?」
追月二話不說,撕掉了沈魚褲子,托起他屁股猛地進入,便是一頓攪動抽送。沈魚教他一陣狂弄,便渾身顫起來,不自覺的挺腰,哀求道:「再來!再來!」這般一叫喚,引得附近牢房的人一陣騷動,似看比武一般凝神屏息。
那追月聽得,頂入得更用力,兩手麻利的扒開他上衣,掐著他雙乳,隨著腰間動得越快,掐得也越狠。沈魚教他弄得三處都痛,隨後快意才爆發在體內,爽得他話都說不完整,求饒的話一出口,都成了喘息呻吟。衹見他倒在亂草上,雙目失神,嘴角流涎,口中淫聲在牢房裏此起彼伏。
自浮笙之後,追月是第二個可以弄得他如此暢快淋漓,渾然忘我的。凱爾畢竟是個正人君子,雖然好玩樂,可畢竟出於尊重,自打那次掐過他脖頸,凱爾好似自覺過火一般,在床上也變得恭恭敬敬,凡事點到即止,教他好生不爽。靈玉伺候人也許還了得,可到了翻身之日,居然便不知所措了,虧他生了副男人的器物。
沈魚想到這處,又想靈玉為他而死,自己還暗地裏這般奚落他,實在是有違道德。不過還多虧這冤假錯案,此時棋逢敵手,當要好好較量一番。
本來沈魚想他同追月,定是旗鼓相當,教他這般一折騰,果真是招架不住。此時獄卒聞聲趕至,赫見他兩個顛鸞倒鳳,衹想追月明日都上斷頭臺了,不如借他之力,好好教訓沈魚,便不制止,衹站著看。牢裏那兩個卻旁若無人,直如發情的野獸,那獄卒衹覺不堪入目,便走開了。
追月終於放開沈魚雙乳,又把他腿扳得更開,整個人伏上去,好似舂藥一般律動,直要碾碎沈魚。沈魚幾近極樂,已聽不到自己叫喚,衹盼他插得再深些,再用力些,好把他身子搗個稀巴爛。
正是沈魚渴求時候,那追月反倒不弄了,抽將出來站起,一把抓起沈魚,叫他跪在自己跟前,握起那話兒敲到他唇上,見沈魚一開口,便用力塞了進去。沈魚空虛得渾身酥癢,口裏卻被充滿了,滿心的不甘,那人卻在他口裏抽送起來,弄得他也火了,猛地松開口,一把將追月摔到地上,一屁股跨坐在他腰間,把他那話塞到穴裏去,用力的夾緊了,再上上下下的吞吐。
那追月頭一次被如斯反抗,甚是驚愕。沈魚衹顧著爽,上下動著身子,衣衫敞著,滑到手肘處去,害得追月又忍不住伸手去摸,道:「你比我想象的要放蕩得多哩!」
沈魚挺起身子,任他那雙手渾身亂摸,動作卻絲毫不減緩,害得連聲音也顫起來:「那⋯⋯那官人你⋯⋯歡喜麼⋯⋯」追月長長喘道:「死而無憾。」沈魚動了一陣,衹覺快到極致,突然抱住追月,一邊胡亂的親他吮他,一邊喘息道:「官人⋯⋯官人快些幹我⋯⋯咱家好歡喜你的肉棒兒⋯⋯」追月卻一動不動,等沈魚攻勢稍息,才冷不防往上一頂,弄得沈魚一陣顫慄,不禁叫喚出來。追月便打鐵趁熱,又按他在地,瘋了一般衝刺,見沈魚渾身抽搐,更是奮力,不出一會兒,沈魚便挺起身子,那精兒噴薄而出,隨即累得癱倒在地,險些昏了過去。追月見也是時候了,故意射在他胸前,粘住他胸前的絨毛。那沈魚意猶未盡的望著他,懶洋洋的用指頭沾了胸前的精華,放到口裏吮了吮,才軟軟的說了聲:「多謝官人。」
次日晨,沈魚還未醒,獄卒便把追月押了出去。開鎖聲驚醒了沈魚,衹見那人被戴上木枷,臨行還望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既似嘲弄,又似不捨。沈魚目送他離開牢房,心裏倒暗自慶幸,昨夜的事兒,羞恥也好,快樂也罷,都將隨那人到地府去了。
聽得那人腳鐐聲漸行漸遠,沈魚終是有些良心不安,這般心裏鬱悶,又生出慾望來。正要打個手銃便就寢,兩個獄卒把他抓了出去,說二皇子要保他,先前的事便一筆勾銷。那沈魚卻不欣喜,問道:「真兇還未繩之於法,這便不了了之了麼?」那兩個獄卒便道:「你不用理會。」那沈魚頓時又憤又恨,好歹也是一條性命,怎說不追究就不追究了?真恨不得自己被處決,以慰靈玉亡魂。
兩個獄卒把他押到牢外,交與來接他的官差。那官差請他上車,帶他到一處客棧,好生梳洗了一番,又換了身行頭,吃了好些酒菜,才動身上路。
沈魚便問:「咱家們這是要去那裏?」一個官差答道:「進宮。」沈魚又問:「我的阮在那裏?」那官差又答:「已經在宮裏頭了。」沈魚這才放下心來,上車去了,然後一行進宮不提。
那兩個官差送沈魚到宮門,便有兩個宮人來接他,同去趙檉的寢宮。方才還身陷牢獄,如今搖身一變,又成了宮中的樂人,這般一來一回,真是個啼笑皆非的夢。
那皇子本來還病懨懨的,一見他來,馬上病好了大半,正要下床迎接,卻突然一眩暈,差點兒跌倒在地。沈魚一個箭步,上前去接住他道:「殿下抱病在身,莫要操勞。」趙檉便順勢伏在他懷裏,喜極而泣道:「我看見你,病就好了。」沈魚便安撫道:「勞煩殿下久等,在下實是罪大惡極。」趙檉把淚都蹭他衣上,抱得他更緊,又道:「我既救你出來,你還何罪之有?」
沈魚見趙檉還未復元,乾脆一把抱起他,便要放回床上去,卻覺他身子又暖又輕,抱在手裏軟軟的,忽地便臉紅了,卻怕失態,便輕輕放他在被子上,卻見他枕邊放著那五弦阮,頓時哭笑不得。
那皇子眨著眸兒,滿臉淚痕,可憐兮兮道:「咱家見不著你,衹好每晚同他睡了。」又抱起那阮,遞與沈魚道:「上次聽君一曲,還未聽得真切你就走了。你可否再奏一次?」沈魚欣然答應,便到一旁坐下。
趙檉便半臥著,托著腮幫子等他調音,又道:「你還未告訴我這曲兒叫什麼名堂。」沈魚道:「這曲兒本來是配李易安的『如夢令』的,可惜等我譜好曲,樂坊已把我除名了。」趙檉道:「是那『清風八詠樓』麼?當真忘恩負義!」沈魚淡然道:「算罷,都過去了,如今獨個兒也挺安樂。」便坐直身子,擺好架勢。趙檉倚在床上,看著他奏阮。隨他那竹撥兒輕掃慢挑,曲兒清泉一般湧進心頭,不自覺的合眼。
仿佛中,他似乎離了皇宮,到了片青翠的樹林,病也似完全好了,便一路順著石徑兒玩耍,林間觀蝶舞,溪畔聽泉鳴,又無人打擾,好不快意。又似月下泛舟,晃晃悠悠的,伸手去弄那水波,卻把那月牙兒弄碎了。
趙檉正沈醉其中,曲聲卻戛然而止。趙檉好不願意的睜眼,卻見沈魚雙手發抖,滿面緋紅,張口急急喘氣。沈魚也覺體內慾火又捲土重來,絕不能教趙檉發覺,於是明明腿間難受,卻裝模作樣的捂胸。
那趙檉嚇得不輕,想扶他又不敢,急問:「你怎麼了,舊病又犯了麼?」沈魚衹低聲道:「殿下抱歉,在下恐怕要先告辭。」趙檉也忘了自己病痛,急道:「本王這就喚醫官來!」
人一旦急起來,不是不知所措,便是妙計橫生,那沈魚正是後者。衹見他抓著胸前衣衫,手上青筋暴現,喘著粗氣道:「不必了,這是生來的心疾,無藥可醫。」趙檉見狀,信以為真,眼眶兒都紅了,想去抱他又怕他疼,衹好急命部下驅車送他回家。
一上車,沈魚馬上原形畢露,掏出那物事來,暢快淋漓弄了一番。爽快之餘,卻不忘愛惜趙檉與他的行頭,精兒噴出來時,都用手帕兒接了。
那車夫一路驅車到沈魚家門,便要扶他下車。那沈魚便做戲做全套,捂胸由他扶著。待沈魚站穩,那車夫見他面色似乎好些了,又去把阮取下車與他,交待他好好休息。沈魚便作揖道謝,慢慢的走進屋去。
回到房裏,那沈魚放下阮,想起方才趙檉緊張的模樣,心中真是又羞又恨,扇了自己幾個耳光。趙檉待自己如此真誠,為何要欺騙他?可若是說了實話,他也許就不會如此珍視自己了。沈魚思前想後,心裏更不是滋味兒,想起靈玉同追月,不禁的泣起來。
沈魚泣得累了,便寬衣躺到榻上休息。正要入睡,門外突然雷鳴般的敲門聲,那沈魚懶懶的便去開了,一見竟是凱爾。衹見那凱爾眉飛色舞道:「師兄!我告訴你件好事!」沈魚無精打采的道:「甚麼好事?」凱爾道:「我明天帶你去見個人,他有法子同你醫病!」
那沈魚一聽醫病,立即來了精神,急問:「當真?是誰?」凱爾道:「當真!他姓葉,當年師父就是送我去他娘親處學醫!我還聽說師父當年同你治病的藥方子,就是從那葉兄弟處求來的!」
沈魚一聽「求」字,想那傲然正氣的師父,為了他這羞恥的病,低聲下氣求人的情景,心裏不由一酸。可他心中卻更是堅定,無論那人提些甚麼要求,衹要能治好這病,衹要能做回個正人君子,都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這姓葉的又是何方神聖?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回 西子宮中獻藝 東堂巷裏行兇
若問東京那家相公堂子,全是百裏挑一的美人,必是那東堂無誤。莫看此地名兒普通,其實是禾稈蓋珍珠,裏頭的相公個個二八年華,直如晨露滋潤的花兒,嬌豔欲滴,我見猶憐。可摘花兒的價錢,自不是普通人能消受。出入東堂的,全是非富則貴,更有流連溫柔鄉者,衣冠楚楚的進去,赤條條的出來。連不好男色的,怕自己未去過東堂教人笑話,也是三三兩兩,去同相公飲酒食肉,玩得熟絡,才開始撫琴吹簫,不亦樂乎。
這日東堂來個怪客,衹見他身著粗布衫,背著把五弦阮,正是那沈魚。那龜公見他是個洋人,衣著又寒酸,倒是那阮似乎值點兒錢,看著也不像玩得起的,便有意怠慢他,見他進門,也不問好。
那沈魚也不介懷,逕自去那名牌兒前,衹見總共五排牌子,頂上一個行首,獨佔一排,僅次行首四人,又佔一排,以下三排各七人,排次越往下,便越是些過了嬌嫩年紀,但是風韻猶存的。但見往上的三行,牌子都反過來了,衹是最下面兩排的相公,還大多未去接客。
這沈魚倒是慶幸,倒不是因為省了銀子,而是那十四五歲的,腰桿子軟,那物事還是根嫩芽兒,經不起折磨;倒是年長些的,有了喉結鬍鬚,那話兒也有了衝動,在這地兒,衹有客人弄他,他卻總不得發洩,長年累月的,那物事必定渴求得很。
這般定下了,便問那龜公:「你這兒年歲最大的是那個?」那龜公一指最後一排道:「是靈玉,快十九了。」沈魚頷首道:「那勞煩準備一間上房。」見那龜公有些猶豫,沈魚掏出張十兩的交子,與那龜公。
那龜公一見錢,頓時笑逐顏開,慶幸沒趕他出去,急喚來兩個相公,將沈魚迎上樓。其中一人要同沈魚背阮,沈魚卻婉拒了,說離了這阮,比赤條條的逛街還失禮,於是三人皆笑。
來到房裏,那兩個見他一人在等,怕怠慢了,便要留下陪他。那沈魚又拒絕了,各賞了些錢,打發走了,獨個兒坐到榻上, 開了那酒,聞得醇香撲鼻,卻無心品嘗。原來方才進東堂之時,那物事又發硬發脹,害得他整個都熱起來。沈魚又有要事,一整天未能服藥,眼睜睜的看著那話越撐越高,頂起那衣服前擺,衹好一邊等,一邊隔著衣物撫那物事。這可是何因由?沈魚又有何事,居然忍得了一整日?
正所謂:十年寒窗無人問,一夜成名天下知。今日是四月二十三日,正是袞王趙檉十二歲生日。這趙檉雖年少,宮裏的聲色犬馬見識多了,也隨著涉獵起來。他最喜聽曲,卻衹愛聽獨奏,浮笙便選了三十個最好的樂師,入宮同他做生日,自己卻藉故不去。
那一行進了宮,趙檉卻偏偏叫他們逐個奏曲。這班樂師平日合作慣了,突然來這麼一著,都覺不夠火候,就似炒菜,必是把食材炒成一碟才美味,如今蔥歸蔥,薑歸薑的,那裏好吃?於是那趙檉悶悶不樂的,不等逐個聽完,便要遣他們走。
正是此時,上次遞紙條與沈魚那女樂師,便對趙檉說,殿下有所不知,最好的還不在他們中間,要說八詠樓裏的佼佼者,必是那沈魚無誤,可惜他已被逐出師門,如今衣食都成問題。那趙檉二話不說,立即命人召沈魚入宮,又賞了那一行樂師,送其出宮。那邊廂沈魚早有準備,弄了套像樣的行頭,又把那阮細細調了一番,臨行覺得胯間熱了,怕進了宮教人發現,便又弄了一番。
話又說來,自打他同浮笙一戰被逐出師門後,藥物遺在那屋子裏,連處方都在浮笙手上。換言之,這三年來,那沈魚沒了救命草,衹仗著凱爾同他瀉火。凱爾每助他一回,他便更自責一分。久而久之,那沈魚越發羞恥,卻又難以自控,衹道病情藥石無靈,此生都要沈淪下去,連常人都做不得,還怎去鋤強扶弱?可一聽到要入宮,直是把患病之事拋到九霄雲外,不然若教趙檉發現他身患此等奇疾,教他如何抬起頭做人?一接到宮裏傳召,沈魚便整裝出發,一路意氣風發不提。
趙檉本就對沈魚寄予厚望,聽他到了,居然親自在宴廳前等候,見是個洋人,背著張五弦阮,甚是驚奇。
那沈魚下了車,見那二皇子已在等了,衹道自己來遲,急急下跪請罪:「小民遲到,勞煩殿下等候,請殿下恕罪!」趙檉應道:「你抬頭看我罷,不必拘泥。」沈魚才敢看他容貌,衹覺不愧是養尊處優的皇子,真是個粉雕玉琢的小美人兒。那沈魚想盯著他看甚是無禮,衹好又低下頭去。
兩個一前一後進了廳中,賓客已來齊了。衹見靠墻處一個舞臺,前面便是四張大桌,擺得竟有幾分似勾欄。衹是桌上的山珍海味,卻是勾欄裏不曾有的。沈魚倒不是第一回進宮獻藝了,但獨自前來,還是第一次,那三千寵愛在一身的感覺,實是無可比擬,一時竟有些飄飄然。
沈魚逐桌行禮問安,趙檉便喚他坐到臺上,獨奏一曲。沈魚果然不負眾望,一曲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時而慷慨激昂,時而梨花帶雨,教那趙檉如癡如醉。曲止,那沈魚技驚四座,頓時博得滿堂喝彩。趙檉一臉敬佩,想再與他賞錢,又覺玷污了他才華,便要留他晚飯,又請沈魚同他一桌。沈魚衹覺胯間都火熱呼之欲出,也忍了好一陣了,便託病告辭。
趙檉見他面色潮紅,氣息急促,便要喚醫官來同他看,沈魚衹道是舊病,有些頭痛心悸,回家休息便可。趙檉見他模樣,真是西子捧心,頓起憐惜之情,便親自送他出宮,又賞了他三千兩,幾匹絲綢絹帛,一一命人搬上車去。那沈魚卻說,自己是來同趙檉做生日的,如今卻要趙檉贈物,當是消受不起。
那趙檉聽這一席話,更難掩心中喜愛,軟綿綿的小手握住他手,踮腳親了他臉,喚他安心養病,目送他出宮去。
這沈魚一上車,長舒了一口氣,連忙摸進襠中弄了一通,爽了一陣,卻覺不夠,路過那東堂,忽然便計由心生,正要喚車夫停車,卻想這車夫是趙檉的人,馬也是趙檉的馬,若他曉得自己半路去了相公堂子玩樂,還如何教他敬重?便叫車夫送他回家,先休息一會兒,晚上換了衣服再出門,便到了這兒來。
那沈魚半臥在榻上,想起那二皇子,悄悄的意淫一會兒,突然如夢初醒般,扇了自己耳光,飲盡了杯中酒。又等了一陣,已禁不住慾火,掏出那話兒已是硬的,便握著來回弄。過了一陣,慾火更旺,想弄後庭,又覺狀甚不雅,衹好等靈玉來。
這時那龜公敲門,說靈玉來了,那沈魚立即裝作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斟了杯酒小酌。衹見那相公一襲秋香色羅裙,披著件櫻色小衫,梳著婦人的高髻,綁了根紅髮帶兒,一身的脂粉氣,相貌倒還算清秀可人。
沈魚見那相公,一副陽剛不足,陰柔有餘的模樣,雖然已料到了,但仍難掩失望。卻又想古語有云:既來之,則安之。錢都付了,何不盡興?
衹見那相公見沈魚心不在焉,衹道是自己遲到害他不高興,便學著婦人樣兒,道了萬福,又道:「有勞官人久等,當是招呼不週。」沈魚卻悠悠道:「無事,值得。」二人皆展顏微笑。
那沈魚腿間難受得緊,卻不想這麼快就水到渠成,便請靈玉坐到他身旁,同他拉起家常。方才又聽得他官話裏夾著廣東腔,乾脆用廣東話問:「靈玉也是廣東人麼?」靈玉聽到鄉音,又驚又喜,用白話答:「奴家是廣州人。」話間又羞羞答答的抬頭望,但見那沈魚高鼻深目,黑髮綠瞳,卻說得一口地道的廣東話,莫名覺得親切,便好奇問道:「官人可是濠鏡的西洋客商?白話說得真是地道。」
沈魚笑道:「我那是甚麼西洋客商,一個樂人而已。我在廣東長大,當然講白話。」見那靈玉似懂非懂,沈魚又道:「二十幾年前,我父母到濠鏡經商,不幸遭了船難,衹有我一個生還,幸好被我師父救起,帶回端州。」
話間,沈魚便攬他入懷,有意無意的摸他腿根,卻不去碰他那話。靈玉端起杯子,與沈魚啜了點酒,又問:「原來如此。還未請教官人大名。」沈魚道:「叫我沈魚便是。」又問道:「靈玉今年多大歲數?」靈玉道:「下個月十九。」沈魚笑道:「那該長成了罷?」靈玉頓了頓,才道:「官人此話何解?」
那沈魚又飲了一口酒,才幽幽道:「風塵之地,身不由己。可憐你們這些情竇初開的人兒,那話兒正是萌芽時候,卻不得發洩。」靈玉不知是計,順著他話兒點點頭,便是一聲輕嘆。沈魚會心一笑,便順水推舟道:「靈玉想不想弄一回男人?」靈玉但覺有異,急道:「官人你想做甚?」
說時遲那時快,趁靈玉未反應過來,沈魚一把摸進他衣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扒了他褲子,一手攬緊他腰,一手握住他那物事,便往口裏送去。那靈玉也不是第一次行房了,本該是暢快的,此時卻嚇得不輕,正要掙扎,卻教那人死死按住,口中吞吐得更快,弄得他投降為止。
吮了一陣,那沈魚口裏滿是少年人的味兒,見他都硬得差不多了,才鬆開口,抱他坐起,自己躺在榻上,分開腿兒:「來罷,快來弄我。」
那靈玉明明已興起了,卻衹怯生生的望著沈魚,久久不敢動彈。沈魚便道:「怎的,你害怕了?」
靈玉委屈得滿眼是淚,突然跪倒哭道:「官人⋯⋯奴家實在不敢冒犯⋯⋯」那沈魚著實難受得緊,看他梨花帶雨,脾氣也發不起來,衹好故伎重施,把那靈玉抱到榻上,同他拭淚,柔聲道:「美人兒莫怕,你看這東堂客似雲來,無非是圖個滿足。咱家如今想被你幹,那你可否滿足我?」
靈玉還是不敢靠近,坐得遠遠的,猶猶豫豫的道:「這樣⋯⋯不合情理罷⋯⋯」沈魚道:「你弄得我爽快,我便多賞你錢,你還顧忌甚麼?」靈玉見沈魚聲色俱厲,便又哭道:「官人!求你放過奴家!」
那沈魚見他死活不肯就範,也漸生了火氣,把那靈玉按在身下,死死掐住他脖子,怒道:「你怎如此犯賤?咱家曉得你平日教人欺負多了,慣了任人宰割,如今有個翻身的機會,你為何不珍惜?」
靈玉臂力遠不及沈魚,教他掐得喘不過氣,滿臉都漲紅了,衹好連連點頭應允。沈魚這才肯放手,抱住靈玉,用力親了他唇,又彎下身子去親他那話,然後伏在榻上,翹起屁股,兩個指頭撐開那後庭,令他快些進入。
靈玉見他執意如此,也不知他安的什麼心,又怕他發起火來傷了自己,便咬咬牙,把那話又弄得硬了些,按住他腰便猛插進去。那沈魚頓時渾身舒暢,夾緊了那話兒,又喚他動得快些。靈玉又依言使足了勁兒,報仇一般狠狠撞去;但見他越是用勁,身下那人叫喚得越是享受,也就更顧不得禮數,積壓了許久的怨氣和慾望,都發洩在沈魚身上。
那沈魚爽得渾身發顫,似被他弄得懵了,不自覺的抓緊了被單,叫喚得抑揚頓挫,衹嘆少年人的爆發力果然與眾不同,頓時少了幾分陰柔,多了幾分獸性,雖然遠遠不及浮笙當年,卻真教他好生意外。
沈魚任由靈玉在他體內衝撞,自己又抓住那話來弄,這般雙管齊下,很快便洩了,精兒都濺在被單上。靈玉還不罷休,抓住他腰往自己腰間按去,過了好一會兒,才抽將出來,方才心滿意足。
那兩個累得倒在榻上,休息了一會兒,靈玉便起身同沈魚收拾乾淨。沈魚躺了一陣子,衹想總算雲雨了一回,解了燃眉之急,便起身穿衣。靈玉見之,便要伺候他穿衣,無意中瞥見倚在床邊那阮,驚喜道:「官人你習阮?」沈魚頷首之。靈玉便道:「奴家也在習阮,衹是技藝不精,不知可請官人指教?」便要回房取阮。沈魚允了,說在這兒等他。
那靈玉一出門,沈魚便見窗外一道黑影飛過,掠過靈玉身邊去。沈魚衹覺不妙,急急跑出門口,靈玉卻已伏在走廊,頸上一道口子,流了一地的血。沈魚又驚又怒,顧不得週圍的人嚇得三魂不見七魄,立馬便往前探他脈息,卻見他已氣絕。
此時那龜公聞聲趕來,見得眼前景象,衹道沈魚殺了人,便要去報官抓他。那沈魚理直氣壯道:「你衹管報!咱家光明磊落,不是我殺的人。」又低頭望望方才同房的人兒,如今已成了一具死屍,衹好一聲長嘆,低頭親了他臉頰,又脫了衫子,蓋在他身上,與那龜公十兩,便背著那阮,拂袖而去。究竟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曉。
第一回 手足情今非昔比 說書人弄假成真
話說北宋政和年間,東京城桑家瓦子裏頭,提起清風八詠樓那場決鬥,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夜勾欄裏頭,一群人圍著個說書的,屏息凝聽。說到精彩處時,眾人一同驚嘆,說到悲傷處時,眾人又一同嘆息。
衹見那說書的說得口沫橫飛,抑揚頓挫,好不入戲:「話說那兩個少年人,生得一般高,一般壯,一般英俊,好一對人中龍鳳!上得場時,那兩人同對方著好防具,一派勢在必得,手腳亦極麻利。準備得當,便各自執劍退開三步,擺開個陣勢來。
「裁判的弟子一聲令下,兩個便劍拔弩張,往對方殺將過去。浮笙的招數靈動,沈魚的卻更沈穩些,可任這浮笙如何變化萬千,卻連沈魚衣服都碰不上。好比鳥兒打王八,這怎打的入手?那浮笙看似束手無策,卻突然面露喜色。再看這沈魚,本來佔上風的,卻突然渾身一顫,手也軟了,直成了一隻待宰羔羊!」
「羊」字剛落,頓時鴉雀無聲,都屏息等著下文。正是眾人聚精會神之際,路過一個黃頭漢子,背著個藥簍子,滿頭大汗,聽那說書人講得繪聲繪色,居然一臉鄙夷。
衹聽那說書的又道:「原來沈魚患了頑疾,若不服藥,便會渾身酥軟。沈魚本要比武前服藥的,卻教這浮笙偷換了小食,如今看他面色,好似行房到一半,就被拖出來比武,那裏還有氣力?衹見他滿臉是汗,防禦錯漏百出,一時無心應戰,衹好兵來將擋,擋得一招是一招。
「這浮笙看準了時機,一招趁火打劫,劍尖刺到沈魚腕上,挑斷了他手筋。那沈魚握不住劍,脫手跌落,頓時洩氣了大半,慾火又教他雙腿發軟,便跪倒在地。那浮笙更是得寸進尺,把劍架在他頸上,喝道:『師兄真是不知羞恥!難不成床笫之事,還比性命重要?』那沈魚望望傷處,跪著默然不語。
「說時遲那時快,那浮笙突然丟了劍,當著師門中人的面,抓進沈魚襠中,摸到那話兒已是硬的,掏將出來一頓狂擦,害得那沈魚當眾求饒!那些個女弟子見此,都羞得滿臉緋紅,扭過頭去不看。」
說到此處,那說書的演起口技來,一時間呻吟聲,喘息聲,當是酥麻入骨,教人欲罷不能。那說書的意猶未盡,又道:「若我是浮笙,同如此尤物演活春宮,當是三生有幸,那會肯停?於是眾目睽睽之下,那沈魚咬牙要忍,卻終究忍不住失態,洩了一地。
「那沈魚洩了,渾身無力,手腕這才覺痛,半臥在浮笙面前,也知道羞恥了,低頭不看浮笙。浮笙玩弄罷了,把手上精兒往沈魚衣上一抹,又拾起劍指著他咽喉,喝道:『師父在世之時這般愛惜你,你為何不知自愛?當真愧對他在天之靈!』沈魚一咬牙,便要撞上劍尖,浮笙卻猛地收劍⋯⋯」
那黃頭漢子聽到這裏,衹覺甚不合理,便沒再聽下去,逕自回家了。這人叫凱爾,是沈魚的同門,沈魚同浮笙的性子,他比說書的清楚多了,見那說書人吹得天花亂墜,也不去點破他,衹是報以一笑。這兩個打完不過一夜,便成了茶餘飯後談資,當中又教那說書的添油加醋了不少,真教他哭笑不得:「兩個打架而已,有甚趣味?打得贏了還好,輸了還要我醫。」
凱爾回到家中,熬好草藥,便去與沈魚外敷。遠遠見他坐在窗前,喚他也不應,衹道他心灰意冷,進得屋來,衹見那沈魚不過傷了手腕,也未如說書人所講一般傷到經脈,從背後看來,卻整個都萎頓了,簡直似斷了命根子。凱爾便上前安慰道:「師兄,勝敗乃兵家常事,何必傷心?」
沈魚左手動彈不得,右手拿了個茶杯,彎下身子啜飲,望著窗前的五弦阮,想起浮笙所作所為,恨得他心中波瀾,久久未能平伏,好久才淡淡應道:「放心罷,我想得通,衹是有些累了。」凱爾覺他淡定得不妥,又問:「師兄,聽說你患了頑疾,方才診脈咱家又診不出來,卻是那裏不適?」沈魚微笑道:「師弟莫要擔心,那是訛傳而已。」
凱爾見此,也放下心來,暗自又罵了一句那說書的,拿了燭臺到身旁,便低頭同他敷藥。塗到他斷筋處,那沈魚一聲不響,忍著痛楚,盡量放鬆了手腕,當作若無其事 。凱爾看他滿臉是汗,生怕他堅持不住,問道:「師兄,要綁起手麼?」
那沈魚一臉沈靜,望著藥液滲進傷處,似乎毫不覺痛,輕描淡寫道:「不必。」塗到一半,凱爾衹聽他呼吸漸速,又看他面上發紅,額角冒汗,咬唇一臉痛苦。凱爾衹道弄痛了他,忙鬆開手,卻看他褲襠裏撐得硬邦邦的,頂起一片衣衫來,頂端濕了一塊,還生怕凱爾發現,忙用上衣遮醜,卻是欲蓋彌彰,衣料碰到那頂端上去,害得他一顫,不覺的輕吟了一聲。
凱爾見狀,驚道:「師兄你怎突然間⋯⋯」衹見沈魚皺眉閉眼,面頰微紅,口裏喘道:「莫問,我難受得緊。」凱爾又望望沈魚腿間,褲子貼在他那話兒上,已經濕了一片。雖然緣由不明,但見他已興起了,凱爾便說了一句:「師兄若忍不住了,便先用手弄著罷。」沈魚忍住慾火,咬牙說道:「這樣成何體統?」凱爾無言以對,衹得說是,又低頭同他上藥。
凱爾同他包紮穩當,卻見那沈魚教慾火燒得難受,褲子撐起那處都濕了,臉上漲得通紅,還在閉眼咬牙死撐。凱爾一放開他手,他便下意識的探到腿間,卻剛抬起手便痛得放下。又怕凱爾笑話,右手卻不敢弄,死死握住扶手,似要掰斷椅子。
凱爾見他痛苦不已,又愛莫能助,無奈道:「師兄,你這樣怎瀉得了火?」沈魚咬唇不語,良久才擠出一句:「那⋯⋯那你助我。」
凱爾猶豫不決,又不敢冒犯他,便要起身先把藥放好。那沈魚氣喘吁吁,見凱爾一站起,便跪在他身前,發狂似的扯開他褲子,不等凱爾反應,一把抓起那物事,舔那頂端,又呢喃道:「師弟這物事夠壯!弄起來必是極舒爽。」若換了他人,見了個俊逸少年如此熱情,早就招架不住,可這凱爾卻不享受,而是驚愕,忙推開他問:「師兄你怎變成了這樣?」
原來凱爾同沈魚分別多年,衹記得幼時於濠鏡時,父親去佛郎機經商,託付他與清風八詠樓照料,便識了沈魚浮笙等人。
初識沈魚,發覺這人認真嚴謹,做事一絲不苟,是個循規蹈矩的傢伙。幼時用餐,凱爾同浮笙食飽便走,唯是那沈魚總把飯粒夾了個精光,若飯粒跌到地上,那沈魚也撿來食,若是髒得實在入不了口,總要難過好一陣子。
半年後,一行人離了濠鏡,回到端州,凱爾也隨了去。輪流打掃庭院時候,那沈魚總要把落葉掃個一乾二淨,一片也不留。深秋時分,他剛掃淨,晚風吹過,又瑟瑟的落葉,沈魚卻不厭其煩,又把落葉掃了一圈。
又過了些時日,沈魚開始習阮,一絲不苟的性情,更是變本加厲,獨個兒練習時候,衹要有一個音兒不對,他寧願整首曲子重彈,也不願續著錯下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練得十個指頭都破了,那沈魚從不叫苦,正是憑著這股勁兒,很快便出類拔萃,勝過浮笙,做了首席弟子。
凱爾那時雖立志日後行醫,可他畢竟年幼,言行吊兒郎當,挨了沈魚不少責罵。之後受沈魚教訓多了,自己也曉得守規矩。在那沈魚家中住了三年,直至十二歲父親歸來,送他去醫家葉氏門下,他才和沈魚分別;但他對沈魚敬重依然,仍以「師兄」相稱。
長久以來,沈魚於凱爾心中,就如淨水浮蓮,可遠觀不可褻玩焉;如今他這般出格,教凱爾不知所措。躊躇間,那沈魚又站起來,一手撕了凱爾的直裰,令道:「你廢話少講!快同我行房!」
凱爾見此,也不知如何應對,如今衣服都破了,他便多了個藉口告辭,便想婉言拒絕;剛說要去換衣,那沈魚又跪了下去,右手抱住他腿,左手用力不得,衹得用口隔著衣服輕咬他那話,等凱爾興起了,才用手去捫弄,又用口舔。
沈魚一邊舔,一邊滿口淫話,害得凱爾本來衹是疑惑,如今也教他弄起了火。凱爾看他似乎還嫌不夠,便按住他頭,頂進他咽喉裏。沈魚一路嗚咽,把那物事迎進咽喉,夾住那人陽物。
品簫了一陣,沈魚再也按捺不住,鬆開口,背對著凱爾趴下,對著他翹高了屁股。凱爾又不知所措,正要問他意欲何為,那沈魚用兩根指頭撐開穴口,顫聲又令道:「看你拖拖拉拉!快來弄我後庭!」
凱爾一咬牙,見沈魚似乎真犯病了,咬牙道:「師兄,冒犯了。」沈魚急令道:「快!」凱爾不立即進入,卻在穴口來回摩擦。沈魚教他弄得渾身顫抖,口中流涎,抓住他那物便往穴裏塞。凱爾也豁出去了,按住他腰便一陣抽送。
那沈魚爽了一陣,很快便覺不夠,喘道:「師弟⋯⋯再快些⋯⋯用力些⋯⋯」凱爾道:「我怕你受傷⋯⋯」沈魚不理他,把那凱爾推到地上,騎著他腰間,夾著他那話,按住他胸口便是一頓搖,晃得頭髮都亂了,卻嫌不夠火候,空虛難受得幾乎哭將出來。
凱爾也教他撩得興起,見他一臉渴求,平日的嚴肅一掃而光,居然別是一番景色,征服之意陡生,便又把他按到地上,扳開他雙腿,整個伏了上去,來來回回好幾個回合,弄得啪啪作響。沈魚爽得整個仰起身來,鬈髮都散在地上,由得凱爾蹂躪,任他在深處橫衝直撞。待凱爾緩了下來,才喘息道:「師弟的肉棒兒好⋯⋯好夠勁兒!」凱爾進出得越發帶勁,彎下身去親他唇,親他臉蛋兒,挑逗道:「師兄這可舒坦?」沈魚爽得神志不清,斷斷續續應道:「舒坦⋯⋯舒坦⋯⋯快弄死我⋯⋯」凱爾見光是抽插滿足不了他,便掐著他脖頸,同時深深撞入,沈魚舒爽得喘不過氣,渾身繃緊,腰間一挺,噴了兩人一身精兒,竟然昏了過去。凱爾見沈魚洩了,才抽將出來,射在他小腹上。
凱爾這日上山採藥回來,本想同他敷好藥便去休息,教他突如其來的一番折騰,也是筋疲力盡,坐到一旁休息了許久,總算喘順了氣;又見沈魚昏倒在地,渾身發紅,身上滿是精兒,便同他收拾乾淨,又把他抱到床上,蓋好被子,放了帳子,這才嘆了口氣,衹怕這傷易治,病難治了。
轉瞬三年過去。沈魚手傷倒是漸漸好了,那奇疾卻毫無起色。凱爾衹覺沈魚的病事有蹊蹺,四處同他尋醫問藥,都不得其法;凱爾還不信邪,又翻遍了醫書,見到類似症狀的,都伴著腰酸背痛口乾舌燥,那沈魚不發病時,卻無絲毫不妥,探他脈息也無大礙。便更是摸不著頭腦,衹好有求必應,勞累得緊。
這沈魚在凱爾家裏,足不出戶,銷聲匿跡了三年有餘,衹盼桑家瓦子時移勢易,不再是清風八詠樓的天下,便趁手傷初愈,阮也沒帶在身邊,故意穿了件破衫,戴著個滿是補丁的頭巾,待夜色降臨,便去瓦子試探形勢。結果逛了一圈,雖然不見浮笙,卻全是熟面孔,害他躲躲閃閃,若教人認出來,後果實在是不堪設想。
其實清風八詠樓裏,那弟子表面上服浮笙管,背地裏嫌他陰險毒辣,都想法子排擠他;那日見到沈魚,看他衣著潦倒,表面假裝不認得,心中卻暗暗可憐他,也無一人告訴浮笙他的去向。
這沈魚走遍了瓦子,還不信邪,又裏裏外外走了一圈,無論是樂坊戲班,還是雜劇說書,到處是當年同窗,滿目是如今陌路人。無可奈何,見東京最大的瓦子都教浮笙的人馬佔了,衹好另尋他處,白手起家。
正要離開,不覺撞到個人,那沈魚連聲道歉,卻見是個二八少女,濃妝豔抹,高髻步搖,著件藕荷色的長褙子,背著張琵琶,便是那清風八詠樓之人。不等沈魚反應,那女子卻掩口笑道:「官人當真大意,走路小心些哩!」便翩然而去。
那沈魚見對方明明認得自己,卻若無其事的走了,感謝之餘,又恐是計,怕浮笙在暗處監視,殺他個措手不及,便不久留,急急離開瓦子。
回家寬衣上床,衣襟裏掉出張字條來,正是方才的女弟子塞進他懷裏的。那沈魚一看字條,方知自己才是人心所向,頓時茅塞頓開,想出條財路來,還可順便挫挫浮笙的銳氣,正是一舉兩得!這便借燭燒了那紙條,撫了撫床邊那阮,整個人頓時有了朝氣,三更半夜的,反倒睡不著了。這沈魚因何如此興奮,比房事還心馳神往?下回自有分曉。